次日清晨六点，横店的薄雾像一层轻纱还未散尽，综艺《星芒初绽》的补录现场己架起三台摄像机。
空气中弥漫着晨露与水泥地混合的气息，远处的山影在灰蓝的天光下若隐若现。
顾言蹲在导播台旁，指节抵着下巴——他注意到负责近景的B机摄像师换了人，原本总爱哼小调的老张被个穿黑T恤的年轻小伙顶替了。
那小伙子低着头调试设备，指尖在金属旋钮上滑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各机位准备！”场务举着喇叭喊，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白露穿着浅蓝运动装从后台走出来，发梢还沾着刚洗过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银光。
她走近时，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随风飘来。
她冲场务挥了挥手，经过顾言身边时轻声说：“顾哥，我今天状态特别好。”
顾言抬头，看见她眼睛里亮着小太阳，瞳仁深处仿佛藏着一汪清泉。
他喉咙发紧，指尖在裤袋里着昨晚从设备组顺来的摄像机日志——上面用红笔圈着“B机对焦模块老化”的备注，纸页边缘有些毛糙，摩擦着他的掌心。
“第一组特写，三、二、一，a！”
白露刚开口说台词，B机的画面突然花成一片雪花。
画面中断的一瞬，监视器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切换音。
副导骂了句“什么破设备”，摄像师挠着头调整旋钮：“可能是湿度大，刚才还好好的……”话音未落，一阵微风吹过，带起地上细碎的灰尘，扑在镜头前。
顾言盯着监视器里切换成A机的远景，白露的脸被拉成模糊的小点，连睫毛都看不清了。
他摸出手机翻到昨天凌晨设备组聊天记录——“明天B机记得调，别又出故障”，那个扛摄像机的男人说的话还在耳边，语气带着几分敷衍。
第二次试拍，白露正讲到“演员要把角色揉进骨头里”，B机的镜头突然剧烈晃动，画面里她的脸像被扔进洗衣机的照片，上下颠簸，模糊不清。
导播间里传来陈旭的骂声：“能不能专业点？”年轻摄像师点头哈腰，额头沁出细汗，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脸颊留下一道湿痕。
第三次。
白露的手指刚触到剧本封皮，B机“咔”地一声黑屏，红灯彻底熄灭。
顾言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划过玻璃般令人不适。
他走到陈旭身边，把手机屏幕转向对方——相册里是设备组今早六点发的工作群消息，配图是B机维修记录：“对焦模块己换新，测试正常”。
“陈导。”顾言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线，冷得让人打颤，“您说这是设备故障？还是……有人不想让观众看清白老师的眼睛？”
陈旭的花衬衫领子被汗浸透，喉结滚动两下：“小顾，你别……”
“我查过了。”顾言打断他，指节敲了敲导播台的剪辑记录屏，金属表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次B机故障的时间点，都精确卡在白老师情绪最的0.3秒。”他笑了笑，笑容却没达眼底，“您说这些‘失误’，剪辑师会在工作日志里怎么记？”
陈旭的脸从红转白。
远处传来苏晴的笑声，她正靠在遮阳伞下补口红，镜子里映出这边的动静。
她涂的是豆沙色，唇膏滑过嘴唇的“沙沙”声隐约可闻，和白露昨天用的是同个色号——和三年后苏晴买“撞色营销”通稿时用的，一模一样。
“收工！”陈旭突然扯着嗓子喊，抓起外套往身上套，“下午水上环节提前，两点准时开拍！”他经过顾言身边时，袖口带起一阵风，混着劣质古龙水的味道，刺鼻而廉价。
顾言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摸出兜里的银杏叶护身符——这是白露今早塞给他的，说是“沾点好运”。
叶片边缘还有些许，仿佛刚摘下来不久。
他把护身符攥进手心，抬头时正撞上白露担忧的眼神。
她小跑过来，发梢的水珠甩在他手背，凉丝丝的。
树林的微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顾哥，是不是我哪里……”
“你今天的眼睛，比星星还亮。”顾言打断她，指了指远处架起的无人机，螺旋桨在空中嗡嗡作响，“下午的水上游戏，有全景机跟着呢。”
下午两点，人工湖的水被晒得温温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空气中夹杂着防晒霜与湖水混合的气味。
苏晴穿着亮黄色比基尼，指甲盖大小的碎钻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她勾着白露的胳膊往充气浮板上走，涂着粉色甲油的脚趾突然勾住浮板边缘：“哎呀！”
“砰——”
白露整个人栽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周围摄像机的镜头，几滴落在顾言的脸颊上，带着湖水的微腥。
苏晴慌忙蹲下，脸上的关切却没到达眼睛：“白姐你没事吧？我脚滑……”
顾言冲过去时，救生员刚要下水。
他蹲在浮板边，伸手接住从水里冒头的人——白露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发带不知去向，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却还在笑：“顾哥，我刚才在水里憋气憋了二十秒！”
“真棒。”顾言扯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浴巾裹住她，趁人不注意在她耳边低语：“无人机和C机都拍全了。”
白露的睫毛颤了颤，水珠落进锁骨，凉意顺着肌肤滑下：“那……我等下要哭吗？”
“不用。”顾言帮她擦着头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像风拂过树梢，“你就笑，像刚才在水里那样笑。”
当晚十一点，剪辑室的空调发出嗡鸣，空气干燥冰冷。
小林盯着电脑里的素材——白露从水里爬上来，苏晴递毛巾时故意抖了抖，她却接过来说“谢谢晴姐”；头发滴水打湿了台本，她就着阳光一页页吹干；有个场务说“白老师肯定要生气”，她歪头：“为什么呀？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呀。”
“陈导改的版本把这段全剪了。”小林摸出根烟，打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点着，烟草燃烧的焦香在空气中蔓延，“他让我重点突出苏姐扶人的镜头，配文‘暖心苏晴急救落水同伴’。”
顾言把U盘推过去，金属壳子撞在键盘上发出轻响：“这是原始素材，还有你昨晚备份的花絮。”他指了指电脑右下角的云盘图标，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像是无声的鼓点，“周制片刚才说，她办公室的监控坏了半小时——足够你把素材传过去。”
小林盯着U盘上贴的银杏叶贴纸，突然笑了：“顾哥，你这是早就算好了？”
“算好了苏姐会穿亮黄色。”顾言靠在椅背上，影子斜斜投在墙上，像一只静默的猎豹，“算好了无人机的角度，算好了观众看腻了‘完美人设’。”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实时热搜榜——#白露落水 笑# 己经爬到第十三位，“现在就差最后一把火。”
三天后，节目预告片在视频平台上线。
顾言坐在电脑前，看着弹幕像潮水般涌来：
“她落水了还在笑！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
“苏晴那下抖毛巾也太明显了吧……”
“突然懂顾言之前说的‘真实’是什么意思了”
周倩的电话在凌晨两点打来，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小顾，我们重新调了剪辑方案。”她声音里带着笑，像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观众投票显示，78%的人想多看白老师的幕后。”
“应该的。”顾言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白露今天收工后给他发的消息——“顾哥，我今天在后台喂了三只流浪猫，它们都没我会憋气哦~”
第五天下午，陈旭堵在影视城的走廊里。
他的花衬衫皱得像团废纸，眼里布满血丝：“你到底图什么？资源？钱？还是……”
“我图观众能看见，有人在泥里打滚，却还把星星揣在兜里。”顾言绕过他往后台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陈导，下周的收视预测，您最好提前看看。”
陈旭的骂声被门帘挡住，顾言推开后台门时，正撞上举着手机的实习记者。
对方慌忙收起镜头，脸涨得通红：“顾、顾老师，我……”
“拍了就发。”顾言笑了笑，笑容温和却坚定，“真实的东西，不怕看。”
实习记者走后，他摸出手机看时间——晚上七点，正是娱乐新闻的黄金档。
果然，十分钟后，“顾言白露后台互动”的模糊照片出现在某营销号首页，配文：“神秘编剧频繁接触新人，是伯乐还是另有隐情？”
顾言盯着照片里自己给白露递毛巾的侧影，把手机收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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