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蹲在片场角落扒盒饭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烫，像是要烧穿布料。
他叼着半根青菜抬头，阳光刺得眯起眼，远处的场记板“啪”地合起，副导演沙哑的嗓音穿过嘈杂：“第三场第五条重拍！”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沾着油渍蹭过脸侧，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白炽的光芒几乎灼伤眼睛——
【青年影像展组委会】恭喜您的作品《她在镜头之内》入围最佳纪录短片奖，颁奖典礼将于白露女士生日当日举行。
筷子“当啷”掉进饭盒，溅起一滴油星子落在他洗得泛白的工装裤上，留下一小块深色印记。
顾言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地点开邮件附件，入围名单里“顾言”两个字被红框圈得格外醒目。
他迅速滑动到底部，确认收件人确实是自己私人邮箱——那是用做兼职场记攒下的钱买来的二手手机注册的，连白露都不知道。
“小顾！白老师找你对下夜戏走位！”场务老张的声音从身后炸响，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塞回裤兜，弯腰捡筷子时额头撞在道具箱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却笑出了声，掌心贴着发烫的手机，像揣着一颗即将爆炸的糖，甜得发烫。
傍晚收工，晚风裹着湖水的湿意扑面而来。
白露的助理小芸抱着外套追上来：“白姐说湖边的晚霞好看，让你陪她去转转。”
顾言抬头，正撞进她从取景棚门口探过来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金粉，在夕阳下闪烁如碎星，笑起来时像只偷到鱼的猫。
湖边风大，芦苇荡随风起伏，发出沙沙细响，像是谁在低声呢喃。
空气中夹杂着的泥土味与淡淡的水草气息。
白露蹲在石头上，脱了鞋晃着脚，湖水轻轻漫过她的脚踝，凉丝丝地沁入皮肤。
“我今天翻你场记本了。”她扭头看他，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你记了我三百二十二条细节。”
顾言心头一紧，那本子里夹着他偷拍的她的照片，还有给影像展写的短片解说词。
“凌晨西点敷眼睛的热毛巾温度，背台词时在掌心写的‘信念感’，给群演讲戏时弯腰的弧度……”她轻声念着，声音像湖面泛起的涟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躲回常州开奶茶店了。”
芦苇被风掀起波浪，顾言望着她发顶的呆毛，忽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蹲在湖边，手机里全是“滚出娱乐圈”的私信。
他喉结动了动：“我以前也是群演。”
白露歪头看他，睫毛上的金粉在夕阳下闪着碎光。
“那时候住在横店村的铁皮房里，夏天热得睡不着，冬天漏风。”顾言捡起块鹅卵石扔进湖，涟漪撞碎晚霞，“我给主演递过一百次水，没一次被正眼瞧过；替导演扛了三个月三脚架，他连我名字都记不住。”他摸出烟盒又放下——这是白露最讨厌的味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有些光不是不亮，是被人故意蒙了布。”
他没说“重生”两个字，但望着白露的眼睛时，像要把十年的月光都揉进去：“所以我想替你掀开那些布。”
湖面掠过一只白鹭，翅膀带起的风掀起白露的外套，也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忽然站起来，水珠顺着脚踝滴在顾言鞋面上：“那你以后别走了。”
顾言愣住。
远处传来收工的哨声，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比前世在急救室听见白露死亡通知时还响。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颗小痣——这是他在短片里拍过的三百二十二条细节之一：“好，我答应你。”
夕阳沉进芦苇荡，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言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边角磨得发毛，是他在出租屋台灯下改了十七版的稿纸：“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个主角剧本。”
白露翻开扉页，标题《逆光而行》西个字被他用钢笔描了三遍，墨迹还带着点抖。
她轻声念出扉页上的话：“人生不是选择，而是坚持。”抬眼时，眼底的光比刚才的晚霞还亮，“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顾言正要说话，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摸出来，屏幕上是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春山》女主试镜名单，有变数。”
他迅速锁屏，抬头时又露出笑：“好。”
风掀起芦苇荡，远处影视城的灯海开始亮起。
白露的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像勾住颗星星。
顾言望着她被灯光照亮的侧脸，忽然想起前世此时，也是这样的黄昏，他蹲在道具箱旁吃冷盒饭，而她在另一个片场，被人往戏服里塞冰袋。
这一次，他在短信里看到的“变数”，大概是某个该来的人，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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