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晨光比往常来得更早些。
空气中还浮着一层薄雾，阳光透过棚顶的玻璃斜斜洒下，在金属器材和布景木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言蹲在器材箱旁绑场记板绳结时，听见化妆间方向传来细碎的讨论声，其中夹杂着场记小李的惊叹：“你们快看，那个幕后短片播放量破两千万了！热评第一条说‘原来演员的眼泪要在候场时偷偷擦’，底下三万条转发呢。”
他指尖的绳结微微一顿，指腹着那根细绳，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她练习摔碗时裂开的手掌纹路。
前世今日，微博热搜前三还是“白露哭戏像挤眼药水”“朝歌女二加戏咖”“新人别太把自己当腕”，营销号配图里截的全是她NG时的慌乱镜头。
可现在，手机屏保上那个被他偷偷存下的视频——拍她在零下五度的棚里反复练习摔碗动作，睫毛上结着冰碴却还冲场务笑说“再来一条”——正被千万人点开放大。
寒意从屏幕中渗出，仿佛还能听到风声穿过布景间的缝隙。
“切，买的水军吧。”化妆组张姐的声音拔高，“我昨天还刷到几个营销号夸她，今天全删了，鬼知道是不是资本下场控评。”
顾言低头调整场记板的日期贴，喉间溢出极轻的笑。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贴纸边缘，像是在抚摸某段隐秘的记忆。
他当然知道那些营销号为什么删帖——前世他蹲守黑稿产业链论坛时，见过太多这样的操作：先买通小号带节奏，等舆论起来再“紧急撤稿”营造“被真相打脸”的假象。
可这次不同，他剪的视频里有场记本上未公开的拍摄时间戳，有她练习台词时在剧本边角写的“要把颤抖从指尖传到眼底”，那些藏在镜头外的真实，比任何通稿都锋利。
阳光落在屏幕上，映出他眼中闪烁的坚定。
“顾场记！”副导演的声音从棚口传来，“准备拍第三场对峙戏，白露到位了。”
顾言应了声，抱起场记本往拍摄区走。
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某种心跳的节拍。
远远就看见白露站在搭成旧客厅的布景里，穿着洗得发白的棉T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线头——那是她入戏时的小习惯。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质香，灯光还未完全亮起，她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像一幅尚未完成的画。
前世拍这场戏时，她被导演骂“眼神像受气包不像被误解的女儿”，最后NG了十七次，哭着在化妆间待了半宿。
“A！”
“爸你根本没看过我演的戏！”白露突然提高声音，眼眶瞬间泛红，“你只看到新闻说我耍大牌，可你知道我为了这场戏在零下的棚里跪了三小时吗？”
顾言盯着场记板上的计时器。
第一条，2分17秒，情绪递进流畅；第二条，她在“三小时”三个字上顿了顿，尾音带着哽咽的颤；第三条，当“你连我试镜时背的台词都记不住”出口时，茶几上的玻璃杯倒映出她睫毛上的水光——那是真正的泪。
灯光映在她脸上，柔和得仿佛是为她而设。
“卡！第八条过！”导演拍着监视器首笑，“小露啊，你这状态比我预期的好三倍！”
白露弯腰捡起地上的剧本，抬头时眼角还挂着泪，却笑得像个孩子：“因为我知道，有人在替我记着那些被剪掉的努力。”她朝顾言的方向眨了下眼，发梢沾着的灯光在空气里划出小弧线，像是星星坠入现实。
顾言低头在场记本上画了个五角星——这是他给她的专属标记，前世她拿影后时，场记本上整整三百个五角星。
午休时，顾言蹲在道具树后调试手机镜头。
白露正半蹲着给替身讲动作：“摔下楼梯时要收着点肩，保护后颈，但脸要朝镜头这边偏，让观众看见眼泪。”她伸手扶住替身的肩，示范着调整角度，发圈松了，几缕碎发垂在耳后。
风吹动她的衣角，带来一丝清甜的茉莉香。
手机屏幕亮起，画面里的她眼睛亮得像浸在泉水里的星子。
顾言滑动着之前拍的素材：凌晨西点她在化妆镜前用热毛巾敷眼睛消水肿，温度透过屏幕似乎也能感受到；背台词时在掌心写“信念感”三个字，指甲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给群演讲戏时弯腰的弧度刚好和对方平视……他新建了个文件夹，命名为《她在镜头之内》，这是要给她的，比任何奖杯都珍贵的成长纪念。
收工后，场务老张抱着保温杯凑过来：“小顾，帮我给白老师带瓶酸梅汤？她昨天说片场的水太凉，胃不舒服。”灯光师老王调试着最后一盏灯，头也不回：“等下拍夜戏，我给她的位置多打了盏柔光灯，别让她眼睛累着。”
顾言接过酸梅汤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是特意温过的。
热意顺着手指爬上心头。
他望着白露和副导演讨论走位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蹲在道具箱旁吃冷掉的盒饭，场务从她身边经过时故意踢到她的包。
原来尊重从来不是靠讨好，当一个人把每个细节都做到发亮，连风都会替她开路。
深夜的天台飘着茉莉花香，月色如水，轻轻漫过水泥围栏。
白露抱着膝盖坐在水泥沿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顾言，要是有天我不红了，你还会在吗？”
“会啊。”顾言靠在栏杆上，望着她发顶的呆毛，鼻尖嗅着夜风中若有若无的花香，“你试镜时紧张到忘词，我在；你第一次拿奖手抖得打不开证书，我在；就算哪天你想回常州开奶茶店，我也在。”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红不红，和我在不在，本来就没关系。”
风掀起白露的外套衣角，她轻轻靠在他肩上。
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真实又温暖。
远处影视城的灯海漫过来，把两人的影子融成一片。
顾言望着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忽然想起手机里未读的邮件——某青年影像展的征稿通知，截止日期刚好是白露生日那天。
他摸出手机，把《她在镜头之内》的素材又检查了一遍。
屏幕蓝光映着他微扬的嘴角，像藏着颗还没发芽的种子，却己经能看见春天的形状。
(http://www.220book.com/book/R1W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