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阳光刚爬上窗台，顾言手机屏幕在茶几上亮起刺眼的蓝光。
空气中浮着一层薄雾般的倦意，混杂着昨夜未散的咖啡香。
张姐的来电铃声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因熬夜而发涨的太阳穴里。
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息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顾言！《长月烬明》剧组来消息了！”张姐的声音透着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试镜提前到明天上午十点，还加了段和林婉如的对手戏！”
正端着马克杯的手猛地一抖，温水溅在袖口洇出深色痕迹。
热气腾腾的水汽扑上面颊，却没能驱散他指尖的凉意。
顾言捏紧手机，指节泛白：“林婉如？”
“可不是么！”张姐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虑，“那可是拿过华鼎奖女配的主儿，圈子里都知道她最厌新人抢戏。白露前儿刚拿了《凰权》女一，这时候撞她枪口……”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接着是纸张翻动的脆响：“白露刚挂了副导演的电话，现在在化妆间发愣呢。你快来看看吧，这丫头连剧本都捏皱了。”
顾言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玄关镜里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昨晚为《凰权》女一的事熬了整宿，此刻却连打哈欠的力气都没有。
镜中人眼神沉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抓起车钥匙时，指尖碰到口袋里硬壳笔记本，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林婉如近三年所有作品的镜头分析。
纸页边缘有些卷曲，显然被反复翻阅。
推开化妆间门的瞬间，顾言就看见白露蜷在沙发角落。
她膝头摊着打印的剧本，纸页边缘被指甲抠出细碎的毛边，发梢还沾着今早试戏时的发胶，在空调风里微微颤动。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茉莉香波的味道，混合着粉底液与定妆喷雾的气息。
听见动静，她抬头时眼底浮起水光，像被雨打湿的小鹿：“顾言，她真的……从来不让新人抢戏。”
顾言在她身旁坐下，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波味。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的发尾，指腹掠过她冰凉的手背：“你记不记得去年她和陈影帝拍《烟火》？”
白露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水光跟着颤动：“那部……她演的茶馆老板娘？”
“对，第三场对峙戏。”顾言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翻到折角的那页，“她每次情绪爆发前，会在关键词前眨眼三次。比如‘背叛’这个词，她要先眨三下，再压着嗓子念。”他指着本子上用红笔圈出的时间轴，“我截了二十七个她的对手戏片段，这个习惯从来没变过。”
白露凑近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指尖轻轻划过“00:17:03 眨眼×3 台词‘你竟敢背叛我’”的记录，忽然笑了：“你怎么连这个都记？”
“因为有人说过，”顾言合上本子，目光落在她发顶的呆毛上，“黑稿是别人的剧本，人生要自己写。”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像颗小石子落进深潭，在白露眼底激起一圈圈涟漪。
试镜当天的剧组会议室泛着冷白的光，墙壁反射着金属质感的寒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赵导坐在长桌尽头，面前堆着一摞演员资料，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盯着监视器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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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如踩着细高跟推门进来时，珍珠耳坠撞出清脆的响，她扫了眼缩在角落的白露，涂着酒红甲油的指尖敲了敲桌面：“赵导，新人都这么没规矩？试戏还带参谋？”
顾言站在门侧，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看见白露攥着剧本的手指节发白，却在抬头时扬起清浅的笑：“林老师好，我是白露。”
“开始吧。”赵导推了推眼镜，“片段是你二人在牢中的对峙，苏瑶（白露角色）发现林夫人（林婉如角色）才是灭门真凶。”
场记板“啪”地合上。
林婉如的背瞬间绷首，眼尾微微吊起，那是她进入角色的标志动作。
香水味随着她的走动弥漫开来，是一种成熟又凌厉的木质香，令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顾言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到“3”时，听见林婉如开口：“你当真以为，是那些流寇掀了苏府？”
台词比剧本原速快了两拍。
顾言攥紧笔记本，指腹抵着内页的“眨眼规律”——这是林婉如惯用的施压手段，用节奏打乱新人的情绪铺垫。
他看见白露喉结动了动，指尖在剧本“震惊”的批注上轻轻一按，然后慢慢抬起头。
“不可能……”白露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眼尾泛红，“你待我如亲女……”
“亲女？”林婉如突然逼近，香奈儿NO.5的香水味裹着压迫感涌来，“你娘抢了我最爱的人，我教你琴棋书画，不过是看你像只待宰的羔羊！”她的眼尾随着“背叛”二字开始轻颤——一下，两下，三下。
就是现在！
顾言在心里喊出声。
白露的睫毛重重一颤，原本该垂下的头突然抬起，眼底的震惊像被点燃的星火，转瞬烧出滚烫的愤怒：“所以你连我阿弟都不放过？他才七岁！”她猛地站起身，椅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你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退缩？”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林婉如的手还保持着前推的姿势，指甲几乎要戳到白露的肩。
赵导的老花镜“啪嗒”掉在资料上，他盯着监视器里白露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再来一遍。”
第二遍时，林婉如的节奏慢了半拍。
当她第三次眨眼时，白露的眼泪正好顺着脸颊滚进衣领，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哽咽：“你杀了我全家，现在还要我喊你一声师母？”
“卡！”赵导猛地拍桌，震得桌上的马克杯跳了跳，“这角色就是你的了！”他摘下老花镜，指节敲了敲监视器，“小丫头，你刚才那眼神，像把刀扎进人心里。”
林婉如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扯了扯裙角转身时，珍珠耳坠晃得人眼花：“赵导好眼光。”高跟鞋声“哒哒”远去，带起一阵风，吹得白露的剧本哗哗翻页。
白露转身时，正撞进顾言的视线里。
他站在门口，笔记本摊在掌心，钢笔尖悬在“00:23:17 眼尾颤抖0.3秒 声音破音0.5秒”的记录上。
见她望过来，他轻轻点了点头，阳光从他背后的玻璃窗漏进来，在他眼下的青黑上镀了层暖金。
“白老师，麻烦把试镜录像拷贝一份。”场记抱着摄像机走过来，“导演说要存进选角资料。”
顾言望着摄像机里红色的录像灯，忽然想起笔记本最后一页没写完的批注——“林婉如2016年《烟火》试镜录像：眨眼频率与对手情绪成正比”。
他摸出手机拍了张场记的工作牌，镜头里，存储卡的金属接口泛着冷光。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到窗台上，恰好盖住了“2016.8.15”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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