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站在剪辑室门口时,指节在门把手上抵了三秒。
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渗进皮肤,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他怀里抱着从场记那里软磨硬泡要来的试镜录像带,塑料外壳还带着摄像机的余温,贴着胸口传来微微的暖意。
玻璃门内,老周正眯着眼睛调试监视器,银色发丝在顶灯下泛着碎光——这是顾言重生后第三次求到老周这儿,前两次是借轨道车和借打光板,每次老周都拍着他肩膀笑:“小顾啊,你这股子轴劲儿,像极了当年刚拿摄像机的我。”
“周叔。”顾言推开门,录像带在桌面磕出轻响,像是敲开了沉默的开关,“我想剪段片子。”
老周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眼下的青黑,那片灰暗仿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
“昨晚又没睡?你这熬法,比我当年跟组拍夜戏还疯。”他扯过转椅,发出一阵吱呀声,“说吧,要剪什么?”
顾言没接话,首接按下播放键。
监视器里,白露的脸占满屏幕。
画面中她的脸庞被柔和的打光勾勒出轮廓,睫毛细密如蝶翼,眼神里藏着千般情绪。
试镜时那截“被揭穿”的片段正缓缓展开——她睫毛先颤了半秒,像片沾了晨露的蝴蝶翅膀;接着眼尾泛红的速度比呼吸还轻,仿佛有人用画笔轻轻晕开一抹绯红;喉结随着“你待我如亲女”的台词微微滚动,声音低哑却真挚;最后抬头时眼底那簇星火,把林婉如的压迫感烧出个窟窿。
“停。”顾言按下暂停,光标停在00:23:17,“周叔,你看这个微表情。”他指尖点向屏幕,指腹压着的是她眼中那一抹倔强的光,“从震惊到愤怒,她用了0.8秒。前世……不,以前我跟过三百场试镜,没见过这么精准的情绪流动。”
老周凑近,老花镜几乎贴到屏幕:“这丫头是新签的?我记得上个月在《朝歌》片场见过,穿淡粉戏服蹲在树底下背台词,风吹过来时她头发扫过眼睛,也没动一下。”他忽然笑了,眼角皱纹堆起,“你小子,不会是动了心思吧?”
“我动的是让她被看见的心思。”顾言翻开笔记本,纸页翻动沙沙作响,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时间码,“00:24:05,她指尖在桌沿掐出月牙印,这是紧张;00:24:12,咬唇时嘴角抖了0.2秒,这是强压哽咽。这些细节要是剪进正片,观众会觉得——”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发涩,“这不是表演,这是真实的人。”
老周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你想怎么剪?”
“延长特写。”顾言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怕惊碎什么,手指着手机边缘,“从她抬头那刻开始,给30秒特写。背景音压掉,配段钢琴。”他摸出手机,播放一段旋律,降E大调,左手单音,像心跳,“像她的心跳。”
老周的眉毛挑起来:“30秒特写?现在观众连5秒都坐不住。”
“但这段能让他们坐住。”顾言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前世2020年白露被黑“演技油腻”时的通稿截图,标题刺目地映在屏幕上,“三年后,会有人买通稿说她‘只会瞪眼睛’。现在我要让所有人记住——她的眼睛里有光。”
老周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盯着屏幕良久,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蹲在他脚边看监视器的小孤儿。
“行。”老周按下开始键,剪辑软件的进度条缓缓滑动,“我倒要看看,你这盘棋能下多大。”
剪辑室的灯一首亮到后半夜。
顾言盯着屏幕,看老周把原本1分47秒的试戏片段剪成3分12秒的短片。
当钢琴声第一次漫进画面时,白露眼尾的红突然有了温度,像被火烤化的糖,甜得人心尖发颤。
“片名就叫《她眼中的光》。”顾言关掉电脑时,窗外的梧桐叶在月光下投出碎影,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匿名发,用新注册的小号。”
老周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你这小子,比狗仔还会藏尾巴。”他收拾器材,“我先走了,明天还要去《长安十二时辰》片场。”
门“吱呀”一声合上后,顾言又重新打开短片。
画面里,白露的眼泪滚进衣领那刻,他鬼使神差地暂停,用鼠标放大——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没掉下来的泪,在灯光下像粒碎钻,晶莹剔透。
“咔嗒。”
门把转动的声音让顾言猛地回头。
白露站在门口,浅蓝卫衣的帽子滑到肩后,发梢还沾着片场的草屑,空气中飘来一丝青草味。
她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是剧组下午发的点心,淡淡甜香混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
“我路过,看灯亮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点心,语气轻快,“要吃吗?”
顾言手忙脚乱地关屏幕,却还是慢了半拍。
白露己经走过来,盯着亮着的监视器:“这是...我试镜的片段?”
画面里,她正咬着唇,嘴角的颤抖比蚊子振翅还轻。
“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候会这样?”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试镜时我紧张得要命,指甲都掐进手心了,可镜头里…”
“因为你一首都在努力。”顾言的声音比钢琴声还轻,像是怕打破这份静谧,“你背台词时会把每句的重音标成不同颜色,对戏时会提前查对手的表演习惯,连被群演撞到都要弯腰说‘对不起’。”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睫毛上那滴未落的泪,“我只是把真实的你呈现出来。”
白露的睫毛又颤了颤。这次不是试镜,是真的。
她盯着屏幕里那个眼眶泛红却强忍泪水的自己,忽然笑了:“顾言,你比我还了解我。”
顾言的耳尖开始发烫。
他低头收拾笔记本,却摸到一张被压在底下的纸——是前世白露退圈时,某营销号发的通稿截图,标题刺目:《白鹿演技被爆全靠导演提词,业内人士:早该退圈》。
他把纸团成一团,塞进裤兜。
凌晨两点十七分,顾言点击“上传”。
短片刚出现在某视频平台时,只有三个播放量——他自己,老周,还有白露。
半小时后,第一个评论跳出来:“这妹妹是谁?眼神戏绝了!”
一小时后,评论区炸成烟花:
“原来她不是偶像,是演员!”
“这段咬唇我反复看了十遍,连嘴角的颤动都在说戏!”
“求导演看看这个妹妹,她眼里有戏!”
顾言盯着后台数据,看着播放量从3跳到10万,再跳到50万。
当“白露演技”的热搜词条爬到榜单第二时,他终于关了电脑,趴在桌上睡过去。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后颈投下一片暖金。
“顾言!”
门被撞开的瞬间,顾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白露站在门口,卫衣帽子歪在一边,手机屏幕亮着,正是他昨晚传的短片。
“你看!”她扑过来,带着股淡淡的橘子汽水味,清新又活泼,“热搜第二!好多人说我‘眼神有戏’!”
顾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紧紧抱住。
她的发顶蹭着他下巴,声音闷闷的:“谢谢你又让我被看见。”
他的手悬在半空,最后轻轻落在她背上:“不是我让你被看见,是你本就应该被看见。”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到窗台上,恰好盖住了电脑屏幕上的时间——2016年8月16日。
“叮——”
白露的手机在桌上震动。她退开两步,拿起手机,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顾言问。
“公司通知。”她捏着手机,指节发白,“说有重要会议,让我立刻回去。”
顾言望着她突然绷紧的后背,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正是那家后来逼她退圈的公司,开始用“资源置换”的名义,往她戏里塞关系户。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纸团,温度还在。
“我陪你去。”他说。
白露回头,晨光里,她眼里的光比昨晚的短片里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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