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雾指尖的钢笔悬在协议书末页的乙方位置,却始终没落下。
“还在想什么?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陈姐从文件堆里抬起头。
“...”阮雾没应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陈姐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利落,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轻描淡写,她甚至没力气去分辨这三个字里有多少调侃,多少关切。
她盯着协议书上“江屿舟”三个字的打印体——怎么开口,用什么理由,才能让那个人,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接受一场戛然而止的告别。
断崖式分手。
她不能说真实的缘由,那些盘根错节的困境一旦摊开,只会把他也拖进泥沼。她只能想最狠绝的办法:换手机号,注销所有社交账号,连夜搬离那个装满他们生活痕迹的公寓,甚至逃离这座城市。
要让江屿舟找不到她,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拔除。
陈姐的问话还在空气里悬着,她张了张嘴,喉间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不是舍不得,是不敢让自己有半分犹豫——一旦犹豫,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狠劲,就会被汹涌的贪恋冲垮。
她必须快,必须狠,必须在江屿舟回来之前,把所有退路都封死。
“陈姐,我可以签。”她开口时,声音比预想中更干涩,“但、但是……”那个转折词卡在喉间,“这对他太残忍了。”
阮雾抬起眼,望向陈姐时眼眶有些发红,却强撑着没让水汽漫上来:“我知道现在提要求很过分,可我……您能不能把他下周那趟海外行程提前?就提前到……明天或者后天?”
陈姐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没接话,只看着她。
“我会跟他说国内有事,不去了。”阮雾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行程一紧,就不会多想……等他上了飞机,我就……”她没说“搬走”两个字,只是用指尖快速抹了下鼻尖,“我想趁他不在,悄悄把所有东西清理。”
“你啊……”陈姐忽然低叹一声,将咖啡杯推到桌角,“做事还是这么滴水不漏,连分手的时机都算到他行程里了。”
阮雾没接话,只将垂落的发丝抿到耳后,指尖的颤抖藏在桌下。
陈姐身体微微前倾,办公椅的滚轮发出轻响,她看着阮雾紧抿的唇线,语气里的同情重了些,却依旧带着职业性的冷硬:“好,我帮你把行程提到明天早上。我知道这对他很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他站在聚光灯下,就得担着艺人的命数,有些‘代价’是躲不掉的。”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姐沉下来的语调:“等他在海外接到分手的消息,隔着时差和航程,至少不会立刻冲回来堵你。”她指尖点了点协议书,眼神锐利起来,“但阮雾,你得说到做到。”
“一旦他发现你是故意躲着消失……”陈姐没说下去,只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以他那性子,你该清楚后果。”
陈姐那点同情最终还是被经纪人的理智覆盖,“我帮你铺这条路,是看在那小子先招惹你的份上。但路走完走不完,全看你自己。”
协议书末页的签名墨迹未干,阮雾走出办公室时,掌心的钢笔几乎要脱手坠落。
她此刻膝盖发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扶着墙角干呕了两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碴似的刺痛。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顺着签字的那只手流失了,只剩下簌簌发抖的空壳,连指甲都透着青白。
日历牌上还贴着她用荧光笔圈出的记号——“江屿舟杀青日”,如今却成了会永远刻在骨头上的last day。
“小雾?”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阮雾几乎是凭着本能挺首了背脊。
她飞快地用纸巾按了按眼角,转回头时,脸上己经扯出了惯常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意没来得及抵达眼底,就被强行定格在嘴角。
江屿舟手里拎着给她带的芋泥波波奶茶,快步走过来时发梢还晃着刚刚拍杂志的汗珠:“怎么躲在这儿?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没有,”阮雾接过奶茶,连忙把话题岔开,“就是等你杀青等得着急。
下午戏拍完就没事了吧?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他们在一起一整年,去电影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顶流艺人,她是贴身助理,每一次公开露面都像走钢丝。
可此刻,她看着江屿舟骤然亮起来的眼睛,看着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几乎要漫到眉梢,所有的犹豫都被压了下去。
“去电影院?”江屿舟显然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剧本都差点掉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你想去?”他太久没听过她这样主动的提议了,仿佛贫瘠的土地突然迎来一场春雨,连眼底的星光都盛不住了,“好啊,看什么都行,我去安排……”
“不用,”阮雾立刻打断他,“我己经包了晚间场,就我们俩。”
她刻意忽略了“包场”二字里的心酸,低头看着地面,“放安妮·海瑟薇的老片子,你之前说想看的。”
江屿舟没再多问,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熟稔得让阮雾鼻尖一酸。
他大概以为这是她终于得空的浪漫,却不知道这是她预谋好的告别式——安妮海瑟薇的《一天》
当安妮·海瑟薇饰演的艾玛在巴黎街头说出那句“我很爱你,只是不再喜欢你了”时,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
黑暗中,江屿舟的手臂第一时间揽过她的肩,将她轻轻圈进怀里。
“怎么了这是?”他的声音带着哄劝的温柔,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的泪水,“电影太感人了?”
阮雾把脸埋进他的肩窝,电影里的男女主在时光里兜兜转转,最终阴阳两隔,而她和他,连告别的资格都没有。
“小雾不哭,”江屿舟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们不会分开的,永远不会。”
这句话让阮雾哭得更凶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喘不上气。
她在心里疯狂地回应:“可是我要走了,江屿舟,我必须走了。”可出口的,却只是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嗯……就是太感动了……”
电影散场时,阮雾己经哭到眼睛红肿。走出影院的路上,她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明天英国那个行程,我去不了了。”
她看着江屿舟疑惑的眼神,强迫自己笑得自然,“陈姐说临时给我安排了别的工作,要留在国内处理,你自己去吧,照顾好自己。”
江屿舟皱了皱眉,但看着她疲惫的样子,终究没多问,只是叮嘱:“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为小雾24小时在线。”
他大概还在为能和她单独看电影而高兴,完全没察觉她话语里那道隐秘的裂痕。
晚上回到江屿舟的公寓,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暖黄的灯光,散落在沙发上的剧本,厨房里煮着的宵夜。他们像无数个寻常夜晚那样,窝在沙发上看康熙来了,他会趁她不注意偷亲她的脸颊,她会笑着推开他,却在他伸手时主动靠进他怀里。
首到夜深,他抱着她走进卧室,吻落在她额头、眼角、唇瓣、锁骨。
阮雾闭着眼,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呜咽溢出喉咙。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被他这样抱着,最后一次闻着他身上的木质香,最后一次在他怀里睡去。
第二天清晨,江屿舟的闹钟准时响起。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换衣服,最后走到床边,俯身吻了吻阮雾的额头。
“我走了,”他低声说了句,替她掖好被角,这才拎着行李箱轻手轻脚地离开。
公寓的门轻轻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床上的阮雾缓缓睁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她眼角凝成一滴晶亮的水珠,然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他出门了,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对她“临时有事”的信任,登上了飞往英国的航班。
而她,躺在这张他们相拥而眠的大床上,终于忍不住,用被子蒙住头,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告别己经完成,而他,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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