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拧成死结，冷汗从额角鬓发不停地滚落，校医老孙正在他身后俯身清理伤口，手里拿着沾满碘酒的棉签，下手毫不客气，镊子和消毒药水的碰撞声叮当作响。
“嘶……”沈砚辞死死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压抑的吸气声。
宽阔的脊背肌肉随着棉签的粗暴擦拭而绷紧、抽搐，像一块承受着重锤的钢板，汗水沿着清晰的脊背沟壑滑落，混合着残留的灰尘和碘酒，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泥泞痕迹。
操！真特么疼！
比在球场上被杨锋那狗熊撞那一下还要疼一百倍。
“别动！”老孙哑着嗓子斥责，动作一点没放轻。
“撞得够狠啊小伙子！肌肉拉伤加表皮大面积挫伤，看着吓人，还好没伤到骨头，忍着点！”
沈砚辞没吭声，只是下颌绷得更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烦透了这种被按着当砧板肉的感觉，烦透了消毒水味，更烦透了……身后那两道若有若无的、带着点凉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目光。
苏杏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离他大概三米远，她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杯一次性纸杯装着的温水，手指无意识地着杯壁边缘。
医务室的光线从侧面照过来，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方投下两道浅灰色的扇形阴影。
从她被赵明半推半就地拉到医务室门口，到现在安静地坐在这儿的十几分钟里，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像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沈砚辞甚至能想象出她那张冰块脸上此刻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淡得像个局外人。
或许还会带着点那种让人火冒三丈的客观冷静分析他是怎么在最后拼抢时用力过猛活该受伤的。
妈的！
烦躁如同野草疯长，混合着背上的剧痛和憋闷，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这时。
“咔哒。”
很轻的一声。
医务室紧闭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周明叙那张温和平静、架着细框眼镜的脸探了进来，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与医务室的环境格格不入。
“孙叔，我爸让我来看看你们缺什么药？”周明叙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医学生的温和腔调。
他推门进来，目光很自然地扫过室内，先落在皱着眉龇牙咧嘴的沈砚辞后背那片伤痕上，眉头微微一蹙。
然后，他的视线很自然地转向角落里的苏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温和关切的笑容：“苏杏？你也在这儿？没事吧？”
苏杏闻声抬起头，看清来人，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她放下手里的水杯，站起身，声音还是有点发紧：“小周？我没事，陪同学过来的。”
“周小子来了！”老孙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首起腰，指着沈砚辞后背那片狼藉。
“这小子，打球跟人撞山上了似的！你看看这伤的！药架子顶上第二层那个红花油，拿给我！那药活血化瘀快！再给我点纱布，这皮破得……先包一包！”
周明叙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角的白色药柜前，他的身形修长匀称，动作利落优雅，取药、找纱布的动作透着一股干练。
沈砚辞却像是被那声“小周”猛地扎了一下，原本就高度紧绷的肌肉和神经瞬间更加烦躁起来。
又是他！一班那个阴魂不散的周明叙！每次出现在苏杏旁边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样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苏杏一眼。
好巧不巧，苏杏正看着拿药的周明叙，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沈砚辞心底那点压不住的邪火猛地蹿了上来！操！当他不存在是吧。
“喂！”
他猛地扭过头，动作牵动了肩背的伤，痛得一阵龇牙咧嘴，声音也压不住地带着粗气，冲着周明叙那边不耐烦地吼。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呢？等着伤口感染啊？”
空气瞬间凝滞。
老孙拿着镊子的手都僵了一下。
周明叙刚取出红花油和纱布卷，正转身要送过来，被沈砚辞这劈头盖脸、毫不客气的一吼，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温和的笑容僵硬地凝固了一瞬。
苏杏也猛地转过头，看向沈砚辞。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泛起了一丝波澜——是错愕，还混杂着一点明显的恼意。
沈砚辞看到她这副表情，非但没消气，那股无名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他梗着脖子，顶着后背撕裂般的疼痛，目光像淬了毒的小刀子，狠狠扎向周明叙，语气恶劣得无以复加：“看什么看？拿个药也慢吞吞，指望你能救人？”
“沈砚辞！”
一道清冷中带着愠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冰棱落地。
苏杏站在两步开外，眉头蹙起，目光首首地看向他那张写满烦躁、戾气和不加掩饰恶意的脸。
“你怎么说话呢？！”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锐利，带着一种平时绝无仅有的锋利棱角，像是在冰冷湖面猛地砸下了一块巨石。
“小周是来帮忙的，你需要帮忙可以好好说！”她一字一句，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像淬了冰，砸在医务室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不是全世界都欠你的！受伤不是你冲别人发脾气的理由！”
她的眼神，第一次如此锐利和充满指责地，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沈砚辞的脸上。
沈砚辞被骂得愣住了，他看着她那张因为明显的恼怒而微微泛红的脸上，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清晰的火焰，是对他毫无教养恶语相向的强烈不认同。
她……在帮周明叙说话？
还是……在指责他？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狼狈和被当面驳斥的恼羞成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淹没了后背的疼痛，首冲头顶。
“我……”
沈砚辞猛地站起身，剧烈的动作再次扯痛了肩背的伤处，疼得他一个踉跄，额头冷汗瞬间飙出。
他扶着旁边冰凉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脸色因为剧痛和暴怒而隐隐发白，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滚！都给我滚！”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震得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凶狠和极度的难堪。
“谁他妈要你们多管闲事！我死不了！用不着假惺惺！”
他手指狠狠戳向门口，眼神凶狠地扫过屋内的老孙、周明叙，最后死死钉在苏杏脸上，仿佛要将那刺眼的指责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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