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酒柜旁，拿起醒酒器，冰凉的酒液注入宽口杯，猩红的色泽在灯光下像粘稠的血。
昨夜那杯掺杂了异香的香槟……那些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出丑的人……还有苏杏，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手机在指尖震动，沈砚辞瞥了一眼屏幕，是助理发来的，关于昨夜宴会厅监控的初步筛选结果汇报。
他眼神冷漠地划过，没有回复，另一条信息紧随其后：
【沈先生，您之前特别叮嘱关注的市立一院儿科病房记录，那位特殊监护病房的苏姓小病人苏旭，今日凌晨两点至五点有一异常访客记录，身份加密未能识别。】
沈砚辞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沉了下去，深不见底。
———
“酥酥！我的天！你……你被抢劫了？怎么这副样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得人有些恍惚。
苏杏刚刚推开“半日闲”那熟悉的老旧玻璃门，浓郁的咖啡豆香气混杂着烘焙的甜腻扑面而来。
闺蜜白星端着一碟刚出炉的曲奇，从吧台后面绕出来，抬眼看到她，惊得差点把盘子扔地上。
苏杏一身廉价的临时购置运动服，有些旧的款式，裹在身上越发显得单薄。
一夜未眠加上那场身心俱疲的折磨，让她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眼下浮着青黑，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最刺眼的是，她左边额角贴着块显眼的白纱布，隐隐透出点红，那是早上冲出酒店时太过慌乱，一头撞在旋转门上磕的。
白星把手里的东西随手往旁边桌子一撂，几步冲了过来，扶住苏杏的手臂。
指尖触到那异常的冰凉和不易察觉的颤抖，白星的心瞬间沉下去，那张娃娃脸上写满了惊恐：
“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沈家那个老太婆又派人找你麻烦了？！还是……”
她的目光扫过苏杏低垂的眉眼和紧绷的唇角，压低声音，“是不是你又……”
“不是。”
苏杏飞快地打断她，声音干涩沙哑得像粗糙的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避开白星担忧探究的目光，挣脱开她的搀扶，径首走向最角落那个背对着阳光、能将自己缩进去的卡座。
动作有些僵硬，每一步都透出疲惫。“就是……昨晚试睡那酒店太吵，没睡好。回来打车，司机急刹，撞了下。”
她解释得轻描淡写，身体却违背意志地缓缓将自己陷进软硬适中的卡座沙发深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白星皱着眉，显然一个字也不信，她挨着苏杏坐下，把桌上那杯刚煮好的热美式推到她面前，眼睛却死死盯着她额角那块纱布和掩饰不住的苍白：
“酥酥，你骗不了我。到底怎么了？”
氤氲的热气熏蒸着苏杏麻木的脸颊，她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浓黑的液体，那小小的旋涡中心，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昨晚的屈辱、冰冷的雨水、灼热的痛楚、颈后被用力碾压过的红痣、他眼里焚烧一切的恨意……一幕幕碎片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
手机里那条关于骨髓配型者的紧急通知，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沉甸甸地坠着，沈砚辞……那张书签……。
她需要时间，需要独自舔舐伤口的时间。
“白星。”
苏杏抬起头，声音极力维持着平静，却泄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脆弱。
“我真的很累，让我自己……坐一会儿。下午还得去趟医院。”语气近乎哀求。
白星看着她那双泛着一点不正常湿红的眼睛，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终究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用力握了一下苏杏冰凉的手。
“好。”
只说了一个字，她起身：“我去给你烤点杏仁片，热的，暖和，吃了心情会好点。”
温暖的安慰离开，狭小的卡座瞬间只剩下压抑的寂静，苏杏慢慢蜷起身体，下巴抵在膝盖上，双手环抱着自己。
丝滑冰凉的衬衫早己换下，可那种被粗暴烙印过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渗透皮肤，蛰入骨髓。
她闭上眼睛，胃里那种熟悉的、因巨大压力带来的空虚翻搅感又涌了上来，像一只冰冷的手在抓挠，迫切地需要用实实在在的食物去填补。
“叮铃——”
就在这时，咖啡馆门口清脆的风铃骤响。
门被推开，外面的喧嚣夹杂着夏日午后闷热的气流涌了进来。
苏杏下意识地抬了下眼。
门口逆光处，站着一道熟悉又刺眼的高大身影——沈砚辞。
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冰冷的镜片此刻随意地夹在挺括的西装口袋边缘，一丝不苟，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精英气息。
阳光在他冷硬的轮廓上镶了一道金边，却丝毫暖不进那双眼底深处。
他身边，紧贴着一个身段窈窕、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女孩手里拎着一只昂贵的鳄鱼皮小包，脸上是毫无掩饰的爱慕和亲昵，身体几乎要粘在沈砚辞手臂上，正仰头笑着对他说着什么，神态甜蜜。
仿佛一桶冰水，从苏杏的头顶兜头浇下，血液瞬间冻结。
几乎在同一瞬间，沈砚辞的目光扫过满座的咖啡馆，如同精准的探针，没有丝毫迟滞地，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蜷缩在阴影角落里、恨不得消失的身影。
西目相对。
隔着十来米距离，隔着咖啡豆的醇香和午后慵懒的阳光尘埃，隔着七年的时光利刃划开的巨大鸿沟。
时间有短暂的凝固。
沈砚辞的眼神沉了下去，薄唇抿起一条冰冷的首线，深邃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那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川，瞬间将苏杏钉在了原地。
只一瞬，他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微微侧头，对身边一脸仰慕的女孩低语了一句什么。
那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娇媚的笑容，随着沈砚辞的引导，姿态优雅地走向靠近窗边的一个光线极好、铺着格子桌布的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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