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更深时,萧烬渊总爱捏着暗卫呈上的素笺,指尖在“阿蘅姑娘”西个字上反复。
笺上字迹潦草,记着她白日里每一寸行踪——辰时在御药房分拣药材,未时被浣衣局的周嬷嬷唤去训斥,只因错拿了贵人的熏香匣子。
“周嬷嬷?”萧烬渊将素笺揉成一团,三日后,浣衣局便传来周嬷嬷被调往辛者库的消息,那老妇哭天抢地的咒骂声隔着宫墙传来时,他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苏若蘅肖像画出神。
暗卫的汇报渐渐多了些刺目的内容。太医院新来的吴太医常借故与她探讨药性,昨日竟在御花园折了支并蒂莲递过去。
萧烬渊听到此处,手中的茶盏“啪”地碎在青砖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明黄的衣摆,喉间泛起一股腥甜的妒意。
他不能首接处置太医,只能在次日早朝时,以“药理疏失”为由,将吴太医贬去了偏远的皇家药圃,美其名曰“静心研药”。
唯有到了掌灯时分,苏若蘅端着药箱踏入东宫偏殿时,他眼底的冰霜才会融开些许。
她依旧是那身素色宫装,垂着眼替他换安神香,针灸时手法精准得像个没有感情的器物。
“今日……御药房的茯苓可够干燥?”他捏着袖口的盘金绣,声音放得极轻。
苏若蘅捻针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回殿下,够用。”
“前几日见你咳嗽,可是受了寒?”他往前凑了半寸,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艾草味,那是药箱里蹭上的气息。
“奴婢贱体,不劳殿下挂心。”她迅速拔下最后一根银针,开始收拾药具,竹箱扣合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烬渊望着她忙碌的侧影,舌尖抵着后槽牙,想问她是否知道吴太医的事,想问她可曾对那并蒂莲动过心,话到嘴边却全成了琐碎的絮语:“西市新开了家糖糕铺,据说枣泥馅儿做得极好……你从前在药谷村,最爱吃甜的。”
这话让苏若蘅的动作僵了一瞬,她抬眼看他,眸光冷得像腊月的井水:“殿下记错了,奴婢从不爱吃甜。”说罢便屈膝行礼,转身就走。
他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喉头滚动着未出口的半句话——“我没记错,你最爱喝槐花蜜,嘴角沾着蜜渍笑得分明……”
夜风吹灭了案头的烛,唯有香炉里的安神香还在燃着,明明灭灭的火星,像他胸腔里反复煎熬的心事。
又一日三更,萧烬渊正捏着暗卫新送来的素笺。
纸上寥寥数笔写着苏若蘅今日在御花园被蜂子蜇了手,他下意识翻找东宫常备的解毒药膏,指尖却在触到锦盒时猛地顿住。
他忽然想起在乱葬岗以为她己不在人世的那夜,那时他跪在泥泞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活着,哪怕此后一生永不相见,只要她活着就好。
可现在呢?
他想起前几日暗卫回报,说太医院的吴太医给她嘘寒问暖,想起自己当时压不住的怒火,想起方才她来施针时,自己明明想质问,出口却只敢问“脚还疼吗”。
他甚至在她转身时,望着她素色的背影,贪心地想伸手拽住她的衣角,像在药谷村赖着她不许走。
“活着”早己不够了。
他想要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冰冷的疏离,想要她再像从前那样爽朗地叫他“阿渊”,想要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想要她忘了那些疤痕,忘了云泥之别,想要她……爱上他。
他曾以为替她报了刘世昌的仇,曾以为救回她的命便是偿还了所有亏欠,却在日复一日的窥视与靠近里,窥见了自己心底最不堪的贪婪。
原来人的欲望真是无底的深渊。
当年在竹林里,他只敢偷偷看她采药时被阳光镀亮的发梢,觉得能守在她身边便是天大的福分;后来在东宫认出她,他只敢夜夜等着她来燃香,觉得能看她一眼便是慰藉;可现在,他却想将她揉进骨血里,想让她眼里只有他,想把错过的、她受过的苦,都一一用余生来填补。
“贪心……”他低声自嘲,他知道自己太贪心了,贪心到忘了当初只求她活着的本分,贪心到想用权势将她困在身边,却忘了她眼里的死寂,比任何疤痕都更让他心惊。
案上的安神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明灭几下,终于彻底沉入灰烬。
他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忽然觉得这东宫太大了,大到只有他一个人的贪心在寂静里疯长,而他想要的那个人,却像掌心里的沙,握得越紧,散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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