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嬷嬷将苏若蘅临时调去浣衣局后街，说“细皮嫩肉的该练练筋骨”，扁担磨得她旧伤处隐隐发颤，水泼了满鞋，她却依旧咬着唇往水井走。不过半日，那嬷嬷因“擅自调遣太医院侍女”的罪名被发往浣衣局的消息便传遍六宫——她认得那奉旨来自东宫。
更不必说三日前，太医院院判家的公子借故送来一盒蜜渍金桔，第二日便被一道圣旨调去了漠北军中医馆。
连路过的御史大夫世子与她多说了句“姑娘当心滑”，次日便被遣去了江南处理水患。
当苏若蘅第七次在自己的药箱里发现不知何时被放入的暖手炉时，指尖终于攥碎了一片晒干的茯苓。
夜露深重，她踏入东宫偏殿时，萧烬渊正对着奏折奋笔疾书。
苏若蘅将药箱重重搁在案上，银针在锦盒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太子殿下。”她的声音比往日更冷，“可否请您收回暗卫？”
萧烬渊握笔的手一顿，墨滴在奏折上晕开个狼狈的点。
“阿蘅说什么？”
“奴婢在宫里的一饮一食，一颦一笑，似乎都有双眼睛盯着。”苏若蘅掀开药箱，指尖划过银针，“被掌事嬷嬷刁难，她次日便去了浣衣局；太医院吴太医送伤药，他第三日便去了药圃。就连路过的大人……”
“他们不该与你搭话。”萧烬渊猛地打断她，笔杆在掌心压出青白的痕，“那些人对你嘘寒问暖，安的什么心？”
“安的什么心？”苏若蘅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过是见奴婢略通医术，或觉奴婢尚有几分颜色。可那些有一官半职的公子，愿与我这满身疤痕的奴婢相好，是他们眼拙。”她抬眼望他，眸光冷得像冰，“奴婢自知不配攀附，更不会肖想凤凰池边的金枝玉叶，请殿下放心。”
“你！”萧烬渊豁然起身，案上的奏折被带得滑落。
“阿蘅！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他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我帮你除去那些腌臜人，你反倒来怪我？”
苏若蘅垂着眼，看着他腰间明黄的玉带，那是权力的象征，也是隔开他们的天堑。
“若惹得殿下不快，奴婢这条命，如今任凭处置。”
萧烬渊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望不见底的死寂，忽然觉得手中的力道重若千钧。
他想吼，想质问，想摇醒这个用自毁来推开他的女人，可喉间却只溢出一声破碎的叹息。
萧烬渊的指尖终于触到苏若蘅微凉的腕骨，她正欲抽手，却听他声音压在喉间，像被碾碎的月光：“撤了暗卫，你若再被派去挑水，或是被哪个嬷嬷刁难……”
“殿下的暗卫，不该用在监视奴婢上。”苏若蘅终于抽回手。
“没有暗卫护着你，我如何放心？你若不愿他们跟着，”萧烬渊上前半步，烛火将两人的影子叠在青砖上，“我便亲自护着你，从早到晚，寸步不离。”
这话惊得苏若蘅后退一步，“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您是储君，怎能说这等……”
“礼法！又是礼法！”萧烬渊突然抬手，一掌拍在她身侧的窗棂上，“在你心里，你我之间就只剩下这该死的礼法了吗？”
他的指节抵着窗棂，离她的脸颊不过寸许，苏若蘅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红血丝，想起药谷村她说要送他回家那日，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看着自己说舍不得，只是那时的眼神里没有如今的权势与挣扎。
“奴婢是宫婢，殿下是储君。”她垂下眼，望着他腰间明黄的玉带钩，“除了尊卑礼法，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
“能有什么？”萧烬渊喃喃重复，忽然抬手捧住她的脸，“阿蘅，你看看我——”他强迫她抬头，“在你面前，我不是东宫太子，不是将来的天子，我只是……”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只是那个在竹林里，看着你采药的少年，是那个在乱葬岗，怕你再也回不来的未亡人，是……”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化不开的苦涩，“是那个爱你爱到发疯，却只能看着你躲我如蛇蝎的……爱而不得的阿渊。”
苏若蘅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险些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想推开他，想再说些狠心的话，可舌尖抵着后槽牙，却只尝到一丝铁锈味，殿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烛火“噗”地晃了一下，将他眼底的痛楚照得格外清晰。
“殿下今日怕是...醉了。”她终于别开脸，“奴婢……告退。”
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R2Y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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