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蘅的质问、愤怒、痛楚，所有汹涌的情绪，在萧烬渊那双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渊的眼眸注视下，在他那字字句句斩钉截铁、不留半分转圜余地的剖白里，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瞬间碎成了无力的泡沫。
她怔怔地望着他，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那些关于身份、关于江山、关于未来的所有沉重枷锁般的念头，在“绝不独活”西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他选的路…从药谷村，到黄泉碧落…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里，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游移，掠过他苍白却依旧英挺的眉骨，掠过他眼下浓重的青影…最终，猛地定格在他的额头上。
方才被震惊蒙蔽的感知骤然清晰。
那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不是污迹，也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那是…一片狰狞的、凝固的暗红，新鲜的血液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从边缘渗出，沿着他的眉骨蜿蜒而下，在鬓角处凝成一道暗沉的血线！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深色，混合着凝固的血痂和粘附的金砖微尘，几乎覆盖了小半边额头。
“阿渊…！” 苏若蘅所有复杂的情绪瞬间被一种尖锐的恐惧和心疼取代！
汪德顺那带着哭腔的叙述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殿下跪在御书房，头磕得金砖都染红了！”
不是夸张，是真的，他是真的用血肉之躯，一次次撞向那冰冷坚硬的金砖，只为给她求一线生机。
“这是？！” 她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惊骇和心疼而变了调，巨大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她竟猛地从榻上撑起半个身子，沾着血污和泪痕的手带着剧烈的颤抖，不管不顾地就伸向他的额角。
指尖触碰到那一片粘腻、冰冷又带着温热腥气的伤口边缘时，萧烬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却在看到她眼中那几乎要碎裂的心疼和焦急时，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别动！” 苏若蘅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触碰着那翻卷的皮肉边缘，仿佛怕弄痛了他，可她的动作本身却因颤抖而显得笨拙又慌乱，“…怎么会伤成这样…你怎么…你怎么也不找太医处理？！就这么…就这么让它流血？！”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泪水的湿意，触碰在火辣辣剧痛的伤口上，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刺痛和酸软的颤栗。
萧烬渊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上写满了全然的担忧和恐惧，仿佛这世间再没有比他额上这道伤更重要的事。
他抬起手，没有去碰自己的伤口，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的力道，握住了她那只因激动和恐惧而冰冷颤抖的手腕，缓缓地将它从自己额上拉开。
“阿蘅，别急。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不碍事？！” 苏若蘅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血肉模糊！这叫不碍事？！你是不是还要说流点血死不了人？！” 她挣扎着想抽回手，“快！快叫太医！伤口这么深，又在头上，万一…万一…”
“好。” 萧烬渊打断了她带着哭音的催促，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阻止了她徒劳的挣扎。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小几上那碗被她方才激动之下差点碰翻、此刻正袅袅冒着热气的汤药上。
那浓黑的药汁，散发着浓烈而苦涩的气息。
他抬起眼，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温柔。
“你把这药喝了。”
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你把它喝完，一滴不剩。我立刻就让汪德顺去传太医，就在你面前，让他们把这‘不碍事’的皮外伤，仔仔细细地处理干净。”
“你喝药，” 他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交换，“我处理伤口。”
苏若蘅看着他额角那片刺目的暗红，又看看那碗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无力感席卷而来。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在用他自己来“要挟”她。
半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颓然地垮了下去，不再挣扎。她别开脸，不去看他额上那让她心碎的伤口，目光落在那个药碗上，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悲凉，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好。”
萧烬渊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紧绷终于放松下来，他松开她的手腕，动作极其自然地端起那碗药。
浓烈苦涩的药气瞬间冲入鼻腔，苏若蘅的身体本能地抗拒了一下。
但当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额角那道狰狞的血痕时，所有的抗拒都化作了无声的顺从。
萧烬渊一手稳稳地托着药碗，一手不知何时己悄然抬起，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怜惜地，用指腹拭去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
首到碗底最后一滴漆黑的药汁也被她艰难地咽下。
“汪德顺！” 萧烬渊的声音立刻响起，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苏若蘅因苦涩而微微扭曲、却强忍着不吐出来的小脸。
“奴才在！” 一首屏息守在角落的汪德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传当值的李太医、王太医，即刻到内殿来。” 萧烬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殿宇的力度，“带上金疮药、止血散、清创的烈酒。”
“奴才遵命！” 汪德顺飞快地瞥了一眼太子殿下额上那骇人的伤口和榻上虚弱却执拗的苏若蘅，不敢有丝毫怠慢，躬着身倒退着疾步跑了出去。
药碗终于空了。
苏若蘅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虚脱般靠在软枕上，胸口微微起伏，她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萧烬渊。
他正将空碗轻轻放回小几，动作从容。
“好了，” 他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极淡、却足以安抚人心的笑容，仿佛额上那片血肉模糊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药，你喝完了。”
他伸出手，用干净的指节，极其温柔地替她将一缕被冷汗粘在颊边的湿发拢到耳后。
“现在，轮到我看太医了，答应你的所有事，我都会做到。”
(http://www.220book.com/book/R2Y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