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更,萧烬渊终于批完最后一道奏折。
“秦顺,”他头也不抬,“备快马,调一支暗卫营随你去江南药谷村。”
立在殿角的副将秦顺躬身领命,看见自家殿下将一方素白信笺装入描金漆盒,又把东宫玉佩轻轻放了进去。
“交给药谷村叫苏若蘅的女子,”萧烬渊扣上盒盖,“告诉她,我己肃清京畿隐患,三日后便遣礼部侍郎持节前往。”
信笺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是他今夜第三遍誊写:
「阿蘅见字如面:京中事毕,勿念。玉佩己托秦顺带回,权作聘礼前信。吾己备下青砖瓦房、药圃半亩,只待卿来。若父难缠,持此玉佩可令江南巡抚听令。等我。——阿渊」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药谷却陷入一片混乱。
苏若蘅攥着腰间萧烬渊留下的玉佩,看着赌得满脸通红的父亲踹开竹屋门。
苏父怀里揣着半吊子铜钱,酒气熏天:“死丫头!还不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爹?”苏若蘅后退半步,挡在药案前,“您又去哪赌了?”
“赌?”苏父呸地吐了口唾沫,拽出身后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这是城里王牙子!爹给你寻了个好去处,翠香楼的妈妈说了,只要你肯去,老子昨天这一百两赌债就一笔勾销!”
“翠香楼?”苏若蘅如遭雷击,攥紧玉佩的手青筋暴起,“那是青楼!爹你要卖我去青楼?!”
“卖又怎样?”苏父撸着袖子上前,“你娘死得早,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卖你一百两银子怎么了?王牙子,快把这贱丫头捆了!”
“住手!”李大爷拄着拐杖冲进来,张婆婆带着半村人堵在门口,“苏老鬼!你敢动阿蘅一根手指头,我们就去报官!”
“报官?”王牙子身边的打手嗤笑一声,露出臂上碗口大的伤疤,“老东西们想找死?”话音未落,两个壮汉己挥着扁担砸断了门框,茅草簌簌落下。
苏若蘅退到墙角,她想起阿渊信里的“等我”,想起他说要八抬大轿娶她,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我不去!”她抓起药案上的剪刀,抵在自己喉间,“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呵,还敢威胁老子?”王牙子使了个眼色,一个打手猛地甩出铁链,缠住她手腕。
剪刀“哐当”落地,苏若蘅被反手按在墙上,腰间的玉佩掉在地上,滚到李大爷脚边。
“阿蘅!”张婆婆哭喊着扑上来,却被打手一脚踹倒。村里的老人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若蘅被粗麻绳捆住,像拖牲口一样拖出竹屋。
“放开我!爹!你不能这样对我!”苏若蘅的哭喊被山风撕碎,她看见自家父亲正蹲在地上数王牙子给的碎银,笑得露出缺牙。竹屋外的金线莲在暮色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她送行。
残月升上山脊时,苏若蘅被塞进了一辆封闭的乌篷车。车窗外传来王牙子的骂声:“这贱丫头还挺能折腾,给我堵上嘴!”粗布塞进她口中,眼泪混合着尘土流下。
暴雨如注,砸在东宫琉璃瓦上噼啪作响。
秦顺浑身湿透地跪在丹墀下,手里攥着的密信被雨水浸得发皱,上面“青楼”二字晕开成刺目的血红色。
“你说什么?”萧烬渊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他负手立在窗前,明黄蟒袍被穿堂风鼓起,像一面破碎的旗。
药谷来的暗卫风三抖得像筛糠,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回殿下……村里老人说,苏姑娘被她父亲卖给了城里的王牙子,送去……送去翠香楼了……”
萧烬渊猛地转身,案上的九龙公道杯被他撞翻,滚烫的茶水泼在明黄地毯上,洇出深色的污渍。
“不可能!”他冲上前揪住风三的衣领,眼中血丝暴起,“孤给了她玉佩!可以卖不止一百两!她为什么不用?!”
秦顺膝行上前,声音嘶哑:“殿下……苏姑娘的玉佩……被她父亲抢了去,掉在乱中……”他举起一枚沾满泥污的羊脂玉佩,正是萧烬渊留下的“长庚”。
玉佩边角缺了个口,像是被硬物砸过,那是苏若蘅被拖走时,李大爷拼命捡起却又被打手一脚踢飞的痕迹。
萧烬渊抢过玉佩,指腹抚过缺角,仿佛触到苏若蘅当时的绝望。
他想起竹屋里她系玉佩时的浅笑,想起信里那句“等我”,想起自己承诺的八抬大轿……如今都成了笑话。
“噗——”一口鲜血猛地喷在玉佩上,秦顺惊呼着想去扶,却被他挥手甩开。
萧烬渊踉跄着后退,撞在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玉器轰然坠落,碎玉溅在他蟒袍上,像极了燕然山那日的乱箭。
“殿下!”秦顺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失态。
往日里纵是遇伏濒死,萧烬渊也只是抿紧嘴唇,可此刻他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浑身颤抖着,盯着玉佩上的血迹,忽然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
“传旨!”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玉石俱焚的狠戾,“暗卫营听令!调集江南所有兵力!给我踏平翠香楼!活剐了人牙子!把苏若蘅给我带回来!活的!”
“殿下三思!”秦顺抱住他的腿,额头磕得青紫,“翠香楼背后是吏部侍郎!此事若闹大,必被大皇子抓住把柄!苏姑娘她……”他不敢说“可能己遭玷污”,只能哽咽道,“您还有江山啊!”
“江山?”萧烬渊低头看他,眼中是死灰般的绝望,“连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这江山于我何用?”他猛地甩开秦顺,抓起案上的狼毫,饱蘸朱砂,在明黄奏折上狂草疾书,墨汁飞溅,宛如泣血。
“我让她等我……”他喃喃自语,笔尖划破宣纸,“我让她等我娶她……可我都做了什么?”想起苏若蘅被绑走时,是否也像此刻的自己一样绝望,想起她父亲数钱时的嘴脸,想起人牙子狰狞的笑,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攥碎,痛得无法呼吸。
殿外的雷雨越发猛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萧烬渊惨白如纸的脸。
他看着手中缺角的玉佩,忽然想起在竹屋最后一夜,她替他换药时,指尖划过他伤疤的温度,那时他以为离别是最难的事,却不知更痛的是眼睁睁看着她落入泥沼,而自己却慢了一步。
“是我错了……阿蘅……”他跪倒在地,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靠近她一点,“是我错了……”
秦顺跪在一旁,看着自家殿蜷缩在碎玉之中,任由鲜血滴在明黄的龙纹上,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从密信送入东宫的那一刻起,那个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己经随着药谷的那声哭喊,一同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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