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寝殿的门被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森严的宫禁和尚未散尽的惊心动魄。
殿内熟悉的熏香和暖意包裹上来，萧烬渊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苏若蘅放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
苏若蘅靠在软枕上，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她看着萧烬渊眼中那尚未褪尽的、混杂着后怕与滔天怒意的赤红血丝，心头酸涩难当。
“阿渊…” 她的声音很轻，“我知你…敬重你的父皇。他是君，亦是父。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我不想…变成你人生的阻碍。不想让你…永远夹在父子君臣与…与我之间，左右为难，痛苦不堪。更不想…成为悬在你头顶、悬在这东宫之上的…那把利剑。阿渊…我…”
“别动。” 萧烬渊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截断了她后面的话。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锁在她脖颈间那圈刺目的纱布上。
他转身，从旁边小几上早己备好的药箱里取出干净的纱布、金疮药和温水，伸出手，极其轻柔、极其小心地，开始解开她脖颈上染着暗红血迹的旧纱布。
指尖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生怕弄痛了她。
萧烬渊深吸一口气，拿起沾湿的干净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和污迹。
冰凉的布巾触碰到敏感的伤口边缘，苏若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疼？” 萧烬渊的动作立刻顿住。
苏若蘅轻轻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盈满了眼眶，不是因为伤口的痛，而是因为他此刻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小心翼翼。
她看着他拿起白玉小药瓶，将散发着清凉药香的淡绿色药粉，极其均匀、极其轻柔地洒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药粉覆盖了伤口，带来一丝清凉的慰藉，萧烬渊拿起新的、雪白的细棉纱布，一圈，一圈，动作依旧专注而轻柔，重新将那脆弱的地方仔细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但他依旧没有看苏若蘅的眼睛，只是垂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脖颈间那圈崭新的、洁白的纱布上。
殿内再次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
苏若蘅看着他沉默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阴霾和一脆弱的疲惫，那股想要推开他、让他解脱的念头再次汹涌而上。
“阿渊！你听我说！我…”
“别说话！”
萧烬渊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他伸出手臂，将榻上那个单薄的身体，连同她所有的挣扎、所有未竟的话语，一起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她柔软的发顶，灼热的呼吸带着沉重的湿意，喷薄在她敏感的颈窝，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说话…阿蘅…求你了…别再说那些话了…” 他的声音闷在她的发丝里，“让我抱着你…就这样…抱着你…”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这几天…” 他低语着，声音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痛楚，“冷宫…御书房…父皇…还有你…你说要离开…”
他无法再说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那些画面，那些恐惧，那些差点失去她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只有怀中的这份温软，这份真实的触感，才能稍稍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阿蘅…求求你…什么都别说…就这样…让我抱着…一会儿…就一会儿…”
苏若蘅被他抱得几乎窒息，脖颈间的伤口也传来隐隐的压迫感。
可所有想要推开他、想要劝他放手的话语，都在他这破碎的哽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面前，瞬间溃不成军。
她不再挣扎，不再试图开口只是伸出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臂，同样紧紧地环抱住他，将脸颊深深埋进他带着熟悉龙涎香的胸膛里。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玄色的衣襟。
她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正渐渐趋于一种沉重的平稳，感受到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正一点点松懈下来，只余下一种被抽空力气的、深沉的疲惫和依赖。
他只需要她在怀里，真实的，温暖的，活着的。
萧烬渊紧拥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了一瞬，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
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微微颤抖的唇，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茫然。
苏若蘅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就在她抬头的刹那——
萧烬渊的吻，狠狠地、深深地落了下来，滚烫的唇重重地压上她因惊愕而微凉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缠绵，不是情动的索取，是濒死之人汲取最后一口空气的贪婪。
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不知是他咬破的唇角还是她颈间伤口渗出的味道，泪水咸涩的湿意、和一种足以焚毁灵魂的恐惧。
“唔…” 苏若蘅被迫承受着他滚烫的、带着颤抖的掠夺，唇齿间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腥咸和泪水苦涩的味道。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紧紧贴着她的、属于他的唇，在颤抖，在剧烈地颤抖，不仅仅是唇，他拥抱着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温热的、带着咸涩湿意的液体，不断滴落在她的脸颊上、眼睫上、甚至顺着两人紧贴的唇瓣缝隙滑入她的口中。
是泪。
他在哭。
无声地、汹涌地哭泣着，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失控地涌出紧闭的眼眶，顺着刚毅却在此刻脆弱不堪的脸颊线条滚落，滴在她脸上，也灼烫着她的心。
她微微启唇，接纳着他带着毁灭气息的入侵，舌尖带着安抚的意味，极其轻柔地触碰着他同样颤抖的舌，试图抚平那深入骨髓的战栗。
她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住他布满泪痕的脸颊，指腹带着无限怜惜，轻轻拭去那不断滚落的、灼人的泪水。
“阿渊…我不说了…不说了…阿渊…我在…我在…”
萧烬渊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或者说，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被那灭顶的恐惧和后怕所占据。
他只是更紧地抱着她，更深地吻着她，仿佛要通过这最原始、最紧密的接触，来确认她的存在，来驱散那几乎将他撕裂的冰冷梦魇。
他吻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啃噬的力道，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吮吸，留下清晰的印记。滚烫的泪水沿着两人紧贴的脸颊滑落，沾湿了鬓角，浸透了散落的发丝。
苏若蘅承受着他带着泪水的、近乎暴虐的亲吻，脖颈的伤口在紧密的拥抱下传来阵阵刺痛，呼吸也被他掠夺得困难，可她没有丝毫挣扎。
她只是更加温柔地回应着他，用自己同样带着泪水的唇，笨拙地吻去他脸颊上不断滚落的咸涩，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着他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给他。
“阿渊…我在…我在…”
可萧烬渊依旧在哭。
无声地、汹涌地、绝望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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