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尽头漫开，苏凝捏着病历夹的指节泛白。她刚给最后一个患者做完检查，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林疏月的消息：「江晚晴在一楼咖啡厅，你要不要来？」
电梯下到一楼时，苏凝在反光的电梯壁里看见自己眼底的红血丝。三天前三女对峙的画面还像针一样扎在神经里——唐小棠摔碎的拼多多耳机、林疏月房产证上的烫金名字，还有沈砚之跪在地上时，袖口露出的丙烯颜料痕迹。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咖啡厅玻璃门，视线立刻被角落那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攫住。
江晚晴正低头看文件，左手边放着一个保温杯。苏凝走近时，她恰好拧开杯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药盒上印着「奥美拉唑肠溶胶囊」，正是苏凝上周给沈砚之买的平价国产药。
「苏医生？」江晚晴抬眼，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职业性的礼貌，「林小姐说你会来。」
苏凝没说话，径首坐下，视线落在药盒上。那熟悉的蓝白包装她再清楚不过，上周沈砚之捂着胃喊疼，她跑了三条街才买到这个牌子，他当时还捧着她的手说：「只有阿凝选的药，我吃着才安心。」可此刻，江晚晴指尖夹着的药盒边角，分明磨出了和沈砚之那盒一样的毛边。
「沈砚之也给你买过这个？」苏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江晚晴动作一顿，随即轻笑一声：「他胃不好，总说进口药才有效果，怎么会吃这个？」她推了推眼镜，从包里又拿出一个药瓶，「你看，这是他托人从德国带的。」
透明药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标签上的德文苏凝看不懂，但瓶身侧面那个小小的贴纸让她瞳孔骤缩——上面用马克笔写着「给晚晴姐的专属」，笔迹和沈砚之给她药盒上写的「给阿凝的贴心」如出一辙。更讽刺的是，瓶底隐约能看见国产奥美拉唑的残留锡纸。
「他跟我说，」苏凝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邻座客人侧目，「说只有我选的平价药他才敢吃，怕进口药有激素。」她猛地抓起江晚晴面前的国产药盒，「这个牌子，他上周还说『闻着就安心』！」
江晚晴的脸色瞬间煞白。她颤抖着拿起自己的药瓶，对着光细看，那层德文标签果然有被撕开又贴上的痕迹。记忆突然翻涌——半个月前沈砚之陪她加班，摸着她的手说「胃药只吃你买的」，可转头就在她的咖啡里偷偷加了她从不喝的全脂奶，理由是「听说全脂奶养胃」。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林疏月乳糖不耐，他记混了人的喜好。
「他还给我写过便签，」江晚晴的声音发颤，从手机里翻出照片，「说『晚晴姐工作辛苦，记得按时吃药』，字迹和你说的一模一样。」照片里的便签纸边角画着简笔画，是沈砚之惯用的讨好伎俩——苏凝抽屉里也压着一张，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说「阿凝夜班辛苦，吃药别忘记」。
两杯冷掉的咖啡在桌上散发着苦涩气息。苏凝突然想起沈砚之某次陪她值夜班，对着值班室的空调抱怨「太冷」，可转头就对林疏月说「最喜欢医院的冷气，像她的眼睛一样清醒」。现在才明白，他不是怕冷，是怕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不耐；他不是喜欢冷气，是算准了林疏月吃那套「清醒独立」的人设。
「他连关怀都是批量生产的。」苏凝猛地将药盒摔在桌上，塑料外壳裂开一道缝，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给你买进口药壳装国产药，给我买国产药却装深情——我们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
江晚晴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裂缝。她想起沈砚之每次揉她太阳穴时，左手总会不自觉摸向口袋——现在才惊觉，那里恐怕装着记满她们弱点的小抄。那个说「最欣赏她职场魄力」的男人，转眼就用她的投行报告换了赌资；那个说「胃药只吃她买的」的男人，连药片都要分三六九等。
「我有次看他手机，」苏凝突然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他给林疏月的备注是『未婚妻（资产）』，给唐小棠是『流量包（可变现）』，你猜你的备注是什么？」
江晚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听。
「『投行脑（数据提款机）』。」苏凝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空气里，「他说你这种高知女性最好骗，只要给点『灵魂共鸣』的假象，就能套出行业机密。」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舒缓的爵士乐，却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更加刺骨。江晚晴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懂我，懂我的报告里每个数据模型……」她的声音陡然哽咽，「原来他连我喝咖啡加三块方糖，都是抄的别人的剧本。」
苏凝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自己也曾为沈砚之那句「你的白大褂比婚纱还好看」心动不己。两个在各自领域叱咤风云的女人，此刻却像被戳破的气球，在同一个男人的谎言里漏气。
「林疏月查到他用你的工号查她的家族病史，」苏凝拿出手机，点开林疏月发来的截图，「他连我们的底牌都算好了。」
屏幕上是医院系统的登录记录，IP地址来自沈砚之常用的那台笔记本。江晚晴看着记录里「林氏集团遗传性心脏病史」的查询条目，只觉得一阵反胃。沈砚之那些「心疼你家族负担」的安慰，原来全是建立在刺探隐私的基础上。
「他给我看的『家族破产病历』，主治医生签名是伪造的，」苏凝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现在看来，他连『乳糖不耐』都是演的——你记得吗？他喝你买的全脂奶没事，却对我送的脱脂奶皱眉头。」
江晚晴猛地抬头，记忆碎片瞬间拼凑完整。沈砚之在她面前从不吃香菜，说「过敏」，但林疏月曾无意中提起，他陪她吃火锅时能把香菜当主食。所谓的「过敏」「不耐」，不过是他为不同人设贴上的标签，比戏服换得还勤。
「我们得告诉其他人。」江晚晴突然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药盒，「陈薇的剧本、楚瑶的贷款……他肯定还有更多谎言。」
苏凝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锐利光芒，点了点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碎裂的药盒上，映出里面残存的药片——那曾是她们以为的「专属关怀」，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证据，剖开了那个男人层层叠叠的伪装。
她们走出咖啡厅时，江晚晴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沈砚之的电话。她看了苏凝一眼，按下接听键，开了外放。
「晚晴姐，我刚给你买了新的胃药，德国进口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法餐厅，你肯定喜欢。」
苏凝冷笑一声，对着话筒清晰地说：「沈砚之，你给江晚晴买的『德国胃药』，瓶底还贴着国产奥美拉唑的锡纸呢。」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随即传来忙音。江晚晴看着黑掉的屏幕，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灵魂伴侣』的通话，也会被一片胃药终结。」
苏凝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向医院大门。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咖啡厅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她们决绝的背影——那层名为「共享关怀」的糖衣己经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真相，而她们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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