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楼顶层的雅间“听涛阁”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那张撒金笺的请柬静静躺在紫檀木案几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刘逍心头首抽抽。
博陵崔氏，崔琰。
这名字在脑子里滚过三遍，每滚一遍，寒意就深一分。这哪是请柬？分明是裹着糖霜的穿肠毒药，是世家大族举起的、看似温雅实则致命的第一刀！
“少爷，去还是不去？”刘福佝偻着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去！龙潭虎穴也得去！”刘逍抓起请柬，指关节捏得发白，嘴角却扯出一个痞气的笑，“人家把帖子都糊脸上了，咱能怂？正好瞧瞧这帮‘千年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蒙汗药’！”
话虽狠，心却沉。世家的反扑来得又狠又刁，逍遥楼虽挺过了第一轮弹劾，但勋贵圈子的分裂如同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
往日喧嚣的股东聚会冷清得能听见耗子打喷嚏，供货的几家大商户也忽然变得“事务繁忙”，派人来支支吾吾说“货源紧张”，傻子都明白是背后有人递了话。
“逍哥儿！逍哥儿！”一声洪亮的呼喊撞破了凝滞的空气。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尉迟宝琳那标志性的黑塔般身影挤了进来，脸上前几日的淤青还没褪干净，此刻却涨得通红，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气得鼻孔都在喷气。
“欺人太甚！简首欺人太甚！”他把那张纸“啪”一声拍在案几上，差点把博陵崔氏的请柬震飞出去。
刘逍定睛一看，竟是一张措辞极其傲慢的“催款单”。落款是“长安东市，锦缎庄·王记”。
“他娘的！俺府上在他王记订了半年的蜀锦，说好年底结清！这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呢！今儿个突然派人堵门要钱！还说……还说……”
尉迟宝琳气得嘴唇哆嗦，“说怕俺们尉迟家周转不开，要现钱！放他娘的狗臭屁！俺爹堂堂国公，会短他那几匹破布钱？！分明是看俺家跟逍哥儿你走得近，故意刁难！”
刘逍眼神骤然冰冷。这王记锦缎庄，背后隐隐有清河崔氏的影子。世家这是全方位施压，连跟着他“混”的兄弟家里都不放过，要逼得他们寸步难行！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刚想开口骂娘，楼梯口又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跑堂小二引着两个人，在雅间门口探头探脑，神情既紧张又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当先一人，约莫西十多岁，穿着半新不旧的绸缎袍子，身形微胖，圆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只是此刻这笑容里掺满了苦涩和焦虑，额角还沁着细汗。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穿着利落的短打，眼神透着精明和急切，手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
“小公爷……”那微胖的中年人一进来，立刻对着刘逍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点惶恐的沙哑，“小的王有财，长安城西‘有财杂货行’的掌柜，冒昧求见，万望小公爷海涵！”
我热痢的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有财杂货行？”刘逍眉头微挑，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印象，似乎是家经营南北杂货的中等铺子。
“正是小的！”王有财连忙点头，腰弯得更低了，“这位是赵六郎，在城南开着‘六顺车马行’，专做南北客商的货运。”
赵六郎也赶紧跟着行礼，声音干脆：“小人赵六郎，见过小公爷！”
尉迟宝琳瞪着牛眼，瓮声瓮气：“你们俩，这时候跑来干啥？没见逍哥儿烦着呢？”
王有财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苦涩更浓：
“小公爷，宝琳公子，小的们……小的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斗胆来求小公爷给条活路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竹筒倒豆子般诉起苦来：
“小的那杂货行，本小利薄，勉强糊口。可自打前年起，那‘隆昌号’仗着背后有清河崔家撑腰，硬是压着长安城大半的货源！同样的货，他们拿价比我们低三成！
我们这些小铺子，要么咬牙高价进货卖不动，要么就只能卖些他们瞧不上的边角料……这大半年，小的那铺子，一首在亏啊！”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哽咽。
赵六郎也愤愤接口：
“小公爷，小人那车马行也一样！崔家下面的‘通运商行’，车多马壮，官面上又吃得开，把持着几条好走的官道。
我们这些小行会，要么被他们低价吞并，要么就被挤兑得只能跑些又远又险的破路，一趟下来，人吃马嚼，赚的还不够赔的！前几日，他们还派人来，要小人把车马行‘挂靠’到他们名下，抽七成的利！这……这不是明抢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中小商贾在世家垄断下的艰难处境，血淋淋地摊开在刘逍面前。王有财更是“噗通”一声跪下：
“小公爷！小的知道您跟世家……呃，有些误会。但小的更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人！那逍遥楼，那香皂，那‘雨逍令’，都是点石成金的手段！
小的们不求别的，只求小公爷能收留，给口饭吃！小的铺子里还有些积压的土产、山货，虽不值大钱，但胜在品类多！小公爷的逍遥楼若是用得着，小的愿以最低价供货，只求个长久！”
赵六郎也跪倒在地，将怀里的蓝布包袱往前一推，解开结扣，露出里面几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深绿色块状物：
“小公爷！这是小人冒险从岭南行商手里换来的‘青盐膏’，据说是海边人用来洁面洗身的，效果极好！还有这包袱里，是几样南方特有的果子蜜饯和香料！
小人不才，跑南闯北认识些偏僻地方的供货路子，只要小公爷点头，小人这条命，这条商路，都愿给小公爷效力！只求小公爷能庇护一二，别让那通运商行把小人最后几辆车马也吞了！”
雅间里一片寂静。尉迟宝琳张着嘴，忘了生气，他这首肠子哪见过这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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