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哎！知道了爹！马上去洗！”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灶房后面，那里放着家里夏天洗澡用的大木桶。
身后，父母充满惊疑、担忧和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粘在他的背上。
灶房后面，用半截破草席勉强围出的小小空间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深色大木桶。桶里盛着大半桶清澈的热水，水面上还氤氲着淡淡的白气。这是母亲张秀兰早上特意晒好的，原本是预备着晚上一家人擦洗用的。
李天三下五除二将那身散发着恐怖恶臭、沾满黑红污垢的破烂衣服扒了下来，随手扔在角落的柴堆上。这身衣服确实不能要了。他赤条条地站定，低头看着自己污垢覆盖下的身体。皮肤光滑紧致，肌肉线条流畅而蕴含着爆发力，再无过去那种因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带来的瘦弱感。
他深吸一口气，抬腿跨入木桶。
哗啦。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带来一阵舒适。他拿起桶沿上搭着的、粗糙的丝瓜瓤，开始用力搓洗身上厚厚的污垢。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污垢混合着凝固的暗红血渍，在温水和摩擦下大片大片地脱落，将清澈的热水迅速染成浑浊的墨色，散发出的恶臭在水汽的蒸腾下似乎更加浓郁了。
李天屏住呼吸，埋头苦搓。每一次搓洗，都感觉像是褪去一层沉重的枷锁。随着污垢被洗去，新生的肌肤暴露出来，白皙细腻，隐隐流动着一层温润的光泽，如同上好的玉石。身体内部，那筑基期带来的强大力量感和生机勃勃的气息，越发清晰地涌现。
他洗得极其认真，一遍又一遍，首到桶里的水彻底变成了乌黑的泥汤，首到身上再也搓不下一丝污垢。他又用旁边水缸里的冷水冲了几遍，才算是彻底清爽。
换上母亲从门缝塞进来的干净旧汗衫和裤子，李天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了！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终于消散。
他收拾好洗澡的地方，将脏水倒掉，又把那堆臭气源头的破衣服卷成一团，准备等会儿扔灶膛烧掉。做完这一切，他才定了定神，硬着头皮，走向堂屋。
堂屋里，气氛有些凝重。
昏黄的灯光下，父亲李大山坐在小木桌旁，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袋，却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着烟锅。他眉头紧锁，黝黑的脸上刻满了疑虑，目光沉沉地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砖看穿。
母亲张秀兰坐在另一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件缝补了一半的衣服，针线却停在半空。她时不时抬头看向灶房方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后怕。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一碟咸菜，一盘炒青菜，几个杂面馍馍，早己没了热气。
看到李天走进来，两人几乎同时抬头。
洗去了污垢的李天，仿佛换了个人。皮肤是健康的、带着运动后微红的白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爽和精神。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清泉，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神采奕奕，再无半分之前的疲惫和困顿。
这变化太明显了！
张秀兰站起身，几步走到李天面前，也不顾儿子刚洗完澡，伸手就摸上他的脸颊、胳膊，仔细检查着：“真没伤着？让娘看看…刚才那味儿可吓死人了！身上疼不疼？头晕不晕？”
“娘，真没事！你看，皮都没破一点！”李天任由母亲检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还特意活动了一下手脚，显得格外灵活有力，“就是摔得有点狼狈，沾了一身臭泥，洗掉就好了。”
李大山没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着儿子。那眼神，像老鹰一样，充满了审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身上那股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不仅仅是洗干净了，是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出的那种蓬勃的精气神，还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这绝不是摔一跤滚身泥就能解释的！
“摔一跤？”李大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放下旱烟袋，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李天的眼睛，“在哪摔的？摔成什么样能把一身弄成那样？那味儿，是人能弄出来的？还有你身上的劲儿……”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不对劲。”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很重。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李天心里一凛。父亲虽然沉默寡言，但心思却极为敏锐。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瞒不过父亲的眼睛。那筑基期带来的力量感和生命层次的提升，在至亲之人面前，如同暗夜里的萤火，太过醒目。
“爹……”李天张了张嘴，大脑飞速运转。编造一个更“合理”的谎言？可什么样的谎言能解释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父母不是傻子，迟早会露馅。
坦露真相？告诉他们自己遇到了仙缘，成了传说中的修仙者？不！这念头立刻被李天否定了。先不说父母会不会相信这比谎言更离奇的事实，就算信了，除了让他们陷入更深的忧虑和恐惧，担心儿子卷入那些虚无缥缈、凶险莫测的“神仙事”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不能让父母为他担惊受怕！尤其是现在，他还远远不够强大，无法庇护他们周全。
电光火石间，李天做出了决定。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和“犹豫”，避开了父亲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意味：
“爹，娘…其实…也不全是摔的。”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我在山上…发现了一株…一株果子，红彤彤的，看着挺稀罕，以前没见过……闻着还有点香。我…我一时嘴馋，就…就摘了吃了……”
这个理由，带着点年轻人贪嘴莽撞的“合理性”。
“啊？！”张秀兰惊呼出声，脸色又白了，“你这孩子！山上的野果子能乱吃吗？！那都是有毒的！你…你是不是中毒了？！”她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焦急地再次抓住李天的胳膊查看。
李大山眉头皱得更紧，眼神中的锐利并未消散，但多了一丝凝重。乱吃野果中毒？这解释似乎能勉强和那恐怖的恶臭、以及儿子当时狼狈的样子挂上钩。乡下确实有吃了不认识的野果野菜中毒，上吐下泻甚至皮肤溃烂的例子。
“然后呢？”李大山追问，语气依旧严厉，“吃了那果子，就滚了一身臭泥？还弄得劲头都变了？”他显然没完全相信。
“那果子…刚吃下去的时候，有点甜，也没啥感觉。”李天继续“编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心有余悸，“可没过一会儿，肚子里就像着了火一样！烧得厉害！浑身发烫！还…还想吐！我当时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了！疼得满地打滚，正好滚进了一个泥坑里……后来…后来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疼晕了还是怎么，醒来就一身臭泥了……”
他描述着“中毒”的痛苦，这倒不完全是假话。筑基丹那狂暴的药力冲击，确实比任何中毒都痛苦百倍。
“醒来后，感觉…感觉像是拉了一通狠的，肚子倒是不疼了，就是浑身没力气，虚得慌。可再歇了一会儿，又感觉…感觉好像…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是觉得身子骨轻快了不少？”他最后补充道，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迷茫，把身体的变化归结为中毒后的“特殊反应”。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把离奇的变化，归因于一次“意外”的“中毒”和“虚脱”后的“身体异常反应”，总比扯出修仙功法更容易让人“勉强”接受一些。毕竟，普通人对于“中毒”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古怪后遗症，总是抱着一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者“劫后身体变异”的模糊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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