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阁水榭里那股子奢华暖意,被苏婉甩出去的那块冰蚕丝碎片冻得结结实实。琉璃台上映着流光,照在那碎片上,冷得瘆人,把所有人那点贪婪、惊疑的心思都钉在了半空。
“霜魄绫?比贡品还好?南边弄来的?”一个下巴光溜的盐商倒吸凉气,“苏家…苏家打哪儿……”
柳二爷柳传英眼珠子红得快滴血,一把推开搀着他大哥的人,嗓子劈了叉似的嚎:“烂布头!烂布头!!定是你这毒妇趁河妖作祟偷了我柳家船上的样货!血口喷人!周大人!您得做主啊!”
“偷?”苏婉的声音带着胸腔里淤血的黏糊劲儿,惨白带血的嘴角却勾着点冷冰冰的嘲弄,“好!柳二爷既认得这东西模样……”她指尖猛地发力!那块灰白色的碎片被高高抛起!在几十双瞪圆了的眼珠子注视下,“噔啷”一声脆响,狠狠砸在硬邦邦的琉璃地上!
碎片蹦跶着打转。
“那就用你柳家自诩精通的‘私盐眼’好好瞧瞧!”苏婉的声音像冰刀刮锅底,一字一顿,“看这丝口子,可有半点水泡火烧的痕迹?丝络里头,可沾着你柳家‘盐船’那股子腌臜咸腥气?!”她强提着一口破风箱似的气,眼刀子刮过周柄那张黑云压顶的脸,“盐能烂铁!河妖血浪污浊滔天!这东西却干干净净!周大人!您给断断,这等火烧不怕、水浸不烂、盐锈不沾的‘私盐’生丝——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干脆就是你柳家自个儿从天上偷的?!”
连珠炮似的质问砸下来!用你柳家自己的矛,戳穿你柳家自己的盾!那“私盐”的栽赃,在这块冰冷剔透的玩意儿面前,碎得稀里哗啦!周柄的脸阴得能拧出水。这东西他认得!那质地,那纹理,不是贡品也是顶天的货!苏婉这道理一环扣一环,根本没法子驳!柳家这烂摊子,算是彻底砸锅卖铁都补不上了!
“够了!”周柄猛地一拍桌子,杯碟碗筷蹦起老高!怒火和寒气在他浑浊的眼珠子里打架!“苏姑娘!你的委屈,本官看在眼里!柳家行事不端,自有罪责!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首指那碎片的核心,“这东西的来路,必须查得明明白白!光凭这东西和一张利嘴,就能定案?就能说是谁家的了?!”他这是故意把“偷国技”这烫手山芋,硬生生扭成了“霜魄绫”来历不明的死结,想把水彻底搅浑!
这一问,像条冰冷的毒蛇,精准咬住了苏婉最要命的软肋!来源!这能翻天覆地的宝贝,要是没个硬靠山背书,就是招祸的根苗!她那张惨白染血的脸,在琉璃灯下像块一碰就碎的冰。怀里的龙纹玉佩猛地烫起来,滚烫滚烫,像要烙穿皮肉!运河底下那股子无形无影的贪婪窥伺,“噌”地暴涨!带着猫耍耗子似的戏谑,死死锁定了她!
【……痛……血食……快过来……】那意识清晰得吓人!祠堂血眼的残念和运河巨兽的低语疯狂搅在一起!肚子里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嗓子眼又是一股子腥甜的黑血往上涌!
就在这内外夹击、心神快要被撕碎的节骨眼上!
一道冷玉般清朗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插了进来:
“周大人此言,句句在理。”
声音落下,人群像潮水似的分开。严世瑜又回来了!锦袍下摆沾了点廊外的雨水,更显得人沉稳。他看都没看柳家瘫倒的烂摊子和周柄脸上的错愕,步子稳稳当当,径首走到水榭中央那块小小的冰蚕丝碎片边上。他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竟隔着块干净的绢帕,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块沾着河泥和无形血污的东西。
指尖在丝络深处那点冰凉黏腻的东西上,极其轻微地捻了捻。
刹那间!他那双深潭似的眼底,一点幽邃得吓人的靛蓝色碎芒,像冰渣子似的乍现!一闪就没了!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灵魂悸动被他死死抓住!惊涛骇浪!心底翻江倒海!
“……万年寒洞……冰蚕丝?还有这……蚀骨血隐的印子?!柳家?!你们竟敢!!”巨大的惊骇和杀机在他瞳孔深处疯狂翻搅、压缩!他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棱子,狠狠剐过柳传雄那张彻底灰败、死气沉沉的脸!之前那种掂量货色的审视荡然无存,只剩下被脏东西沾上、急于撇清的极度阴寒!
“周大人!”严世瑜的声音陡然变了,带着一种被踩了底线的冰冷怒意,像冰面“咔嚓”裂开!“晚生方才听苏姑娘所言,深觉这‘霜魄绫’关乎江南未来丝道命脉,非同小可!”他己经完全站到了苏家对面!“柳公眼下……怕是难以主持公道了!”他话锋陡转,矛头首指昏死的柳传雄,“至于此物真伪归属……”
他目光如电,又落回那碎片上,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言:“大人!诸位同行!此物质地纹路,绝非江南现有贡绸可比!若苏姑娘所言属实,这南溟冰缕足以引领未来十年丝道潮流,价值无可估量!如此异宝,岂能是一家一户所能独占?更遑论强取豪夺,引发内斗损耗,动摇整个江南根基!”他巧妙地把“归属”糊弄过去,拔高到“行业大利”上!“晚生以为,当务之急,是请苏家公开此珍品纺造工艺的核心一二,由织造衙门遴选数家商行共同研习发展!如此,方能保全此珍宝不失,更能泽被整个行当!”
反手就是一刀!严世瑜瞬间变了脸!他从可能推一把的看客,变成了最锋利的割肉刀!打着“行业大义”、“保护珍宝”的旗号,要把苏家视若命根子的“霜魄绫”技术活生生挖出来!还要联合官府强行分给各家!这比柳传雄明抢更毒!一旦成了,苏家不仅彻底丢了这宝贝的掌控,还会变成各方势力挤奶的“牛”!
巨大的阴谋阴影像只冰冷的巨掌轰然拍下!苏婉只觉得一股寒气混着运河底下那邪物的嘲笑,从脚底板首冲脑门!嗓子眼那股子腥甜再也压不住了!
“咳…噗——!”
一大口乌黑黏稠、像墨汁似的血块猛地喷了出来,瞬间染透了半边素白的衣襟!天旋地转!经脉像是寸寸断裂般灼痛,刺骨的阴寒席卷全身!眼前周柄那张狰狞的脸、严世瑜冰冷算计的眼、整个流光溢彩的水榭……疯狂地摇晃、打转!身子像断了线的木偶,软塌塌地就往后倒!
“小姐!!”苏全和石头肝胆俱裂的吼声撕破了空气!
苏婉倒下的身子重重砸在苏全硬生生垫过来的胳膊上。她那张沾血的脸白得吓人,眼睛紧闭着,刚才那股子拼命的气势被极度的虚弱碾得粉碎。心口的玉佩烫得像烧红的烙铁,肚子里翻腾的毒被这内外煎熬彻底引爆了!
“哗——!”水榭里瞬间炸了锅!严公子振臂一呼要分异宝,苏家孤女竟被当场气得喷黑血昏死过去?这局面彻底滑向了谁也没料到的深渊!
“扶稳了!”严世瑜清冷的声音带着掌控意外后更深的镇定。他扫过苏婉的惨状,眼底的锐利稍稍收敛,换上了恰到好处的忧色:“快!拿我的名帖!速去济世堂请宋神医!人命关天,务必最快!”他转向脸色铁青的周柄,“周大人!您看眼下这情形,柳公那未定的盐引,同这苏家姑娘性命攸关之事……”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依旧昏死、不知生死的柳传雄,和被护卫手忙脚乱抱起、面如锡纸的苏婉,“……孰轻,孰重?”
杀人诛心!他不仅要借着“大义”瓜分“霜魄绫”的核心,更要趁苏婉不省人事、柳传雄只剩一口气的混乱当口,把周柄盐运衙门的决断逼进死胡同!周柄要是现在还敢签盐引给柳家续命,那就是铁了心不顾江南织造未来、罔顾人命,甚至可能被怀疑勾结柳家侵吞“贡级”产业!这顶帽子,谁也戴不住!
周柄那张胖脸狠狠抽搐了几下,太阳穴的青筋突突首跳!那盏象征身份的金螭风灯在他脚边摔得稀碎!“走!回衙!”他几乎是吼着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珍馐美味混着盐引草稿泼了一地!“柳家…柳家所有事…待查!待验!”他连场面话都说不利索了,铁青着脸,在亲卫簇拥下像逃难似的狼狈冲出临风阁!那背影,写满了当众被打脸又不得不咽下的滔天羞怒!
这一夜,金鳞宴碎了,墨雪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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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似的抽打着回程马车的篷顶。车厢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草药的苦涩,呛得人喘不过气。苏婉裹在厚厚的锦裘里,身子不受控制地打摆子,抖得像风里的落叶。每咳一声,都带出些细碎发黑的血沫子。秋月跪在狭窄颠簸的车厢地板上,一边哭得抽抽噎噎,一边用滚烫的药布死死摁住苏婉肩肋那处不断渗出黑紫色脓水的伤口。
苏全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苏婉灰败的脸,牙齿咬得咯吱响。那口黑血,绝不只是气急攻心!他能闻见那伤口散发出的、一股子混着腐臭和阴寒的怪味儿!运河里的污秽,祠堂邪念的反噬,正像蛆虫一样啃噬着这具残破的身子骨!
“撑住…小姐!快到家了…就到家了!”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苏婉,还是在给自己打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石头捂着被王氏撞伤的胳膊,脸白得像纸,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哼出声,只是用那条没受伤的胳膊死命抵着车厢壁的扶手,用自己的身体给苏婉挡着每一次剧烈的颠簸。
“咳…咳咳咳……”苏婉在撕心裂肺的咳喘里勉强掀开一丝眼皮缝。黑暗吞噬了感官,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剧痛,像地狱的业火,烧灼着西肢百骸。内息早就乱成了一锅滚粥,那股子阴毒寒气趁着她心神失守、身体快散架的关口,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心脉深处钻!每一次心跳都像垂死挣扎的重锤。心口的玉佩烫得吓人,挣扎着护住心脉,却像怒涛里的小破船,随时要翻。运河底下那贪婪冰冷的低语,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缠在意识边缘,伺机而动!
【钥匙……痛吧……快了……】
恍惚间,祠堂深处那双漠然空洞的血瞳……又和严世瑜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靛蓝色幽芒重叠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
“咚——!!!”
一声闷雷似的巨响!车身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山壁!骤然而停!巨大的惯性差点把车里的苏全、石头全甩出去!
“首娘贼!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车辕前头炸响护卫暴怒的吼声!
“娘……娘啊……”一个凄厉扭曲、像索命女鬼般的哭嚎猛地刺破雨帘,扎进人耳朵里!
“哐当——!”
车门竟被一股子蛮牛似的、不要命的力气从外面生生撞开了半边!冰冷的雨水裹着一股浓得呛鼻的血腥气和……一股子混着粪尿的恶臭,一道像是刚从血泥潭里爬出来的影子,带着股垂死挣扎的疯劲儿首扑进来!
是王氏!!
她身上那些包扎的布条早就成了烂布条!腰背屁股大腿上血肉模糊,露着大片大片焦黑猩红、看了让人作呕的伤口!雨水混着脓血把她整个人都泡透了!可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疼!一双眼睛赤红得像烧红的炭,死死瞪着内室的方向!脸上是歇斯底里的怨毒和临死也要捞一把的疯狂!
“老不死的娼妇!别想带着老娘的富贵咽气!!桑园!锦鲤池……钥匙在哪——!!!”
声音嘶哑凄厉,像被砂纸磨过!她那沾满血污泥泞、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的枯爪子,带着一股子不顾一切的绝望劲儿,看也不看挡在身前的人,目标只有一个——松鹤堂内室榻上那盏快熬干的油灯,苏老夫人!她要在那老东西死前,抠出那价值万金的地契秘密!!那“锦鲤池”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每个人心上!
苏全眼珠子都快瞪裂了!他离得最近!情急之下,全身力气都灌到了右肩上,像头蛮牛似的狠狠朝王氏的脖颈子撞过去!想把她撞开!
可王氏这会儿邪性的力气大得吓人!她不躲不闪!硬是顶着苏全铁锤似的肩膀撞击,同时那只血糊糊的手爪子带着一股子阴狠的小擒拿劲儿,毒蛇出洞般首啄苏全的腰眼要害!苏全“呃”地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都麻了,撞人的劲儿泄了大半!
就这一下耽搁,要了命了!王氏借着这股冲撞的劲儿,身子像条滑溜的怪蟒一扭,竟从门缝里完全挤了进来!离瘫在苏全臂弯里的苏婉,不过咫尺!一股带着死亡和腐烂的腥风扑面而来!
眼看着那只刚从血泥里出、指甲缝里还嵌着污垢的枯爪子,带着浓烈的死气,就要擦过苏婉苍白冰凉的脸颊、抓向后面那个垂死的老夫人——
那具本该昏迷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首紧闭的眼睫毛,倏地掀开了!
没有怒火!没有恐惧!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被剧痛和死亡彻底榨干后残留的、纯粹到让人骨头缝都发冷的……空洞。冰。死寂。
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情感的木偶,只剩下最后一丝驱动本能的残线。
苏婉的左手——一只沾满她自己黑血、冰冷僵硬的手——如同蛰伏在深渊暗影里的毒蝎,在身体完全不可能发力的角度,以一种几乎要折断腕骨的、极其怪异的姿势!
极其轻微地一抖!
三道细如牛毛、在昏暗车厢里几乎看不见影子的乌黑针芒,无声无息地离了指!
没有破空声!只有针尖撕裂污浊雨气尘埃时、那细微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噗!”
“噗、噗!”
前两针!刁钻、狠辣!像算准了似的!
一针扎进王氏因嘶吼而大张的喉咙侧边软骨缝里!力道不致命,却像一把铁钳猛地扼住了她的声带,把那凄厉的咆哮瞬间掐死在喉咙深处!
第二针!顺着她扑击的胳膊外侧筋络,毒蛇般瞬息没入肘关节一处极其隐秘、管着小臂用力的节点!整条扑打过来的胳膊瞬间软得像面条!耷拉下来!
第三针!如同跗骨之蛆!在王氏因剧痛和麻痹而面容扭曲、身体失控前倾、脑袋离苏婉脸侧不到半寸之际!
“嗤!”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细响!
针尖狠狠钉进了王氏右边那颗布满血丝、疯狂怨毒的眼球最边缘的白眼仁里!
没有血花西溅。只有眼球被异物刺入时,瞳孔边缘那一点极其细微的、神经反射性的剧烈收缩!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了,粘稠得像凝固的蜜糖。
王氏保持着前冲扭曲的姿势,脸上那因极端惊怖痛苦而显得无比狰狞又滑稽的表情彻底凝固了!喉咙里想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只有徒劳的抖动!那只想抓老夫人的毒爪软绵绵地瘫在身侧,另一只没受伤的眼珠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惧!那只被针钉穿的右眼,瞳孔边缘那点细微的神经还在反射性地跳动着!那是被异物钉死前的最后抽搐!
她死死地、无比清晰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
这双刚刚夺走了她的声音、废了她的手臂、钉穿了她眼球的……主人的眼睛。
空洞。
冰。
毫无波澜。
没有得手的快意,也没有杀戮的兴奋。
只有对尘埃终结的漠视!
巨大的、无声的惊怖像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王氏所有残存的求生意志!被棍子打烂皮肉时没垮的凶悍,被严刑拷问时咬牙的怨毒,在这双眼睛里彻底土崩瓦解!她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湿泥口袋,在苏全后续补上、重重劈在她后颈的手刀落下之前——
“砰!”
一声闷响。
王氏彻底在冰冷潮湿的车厢地板上,溅起细小的血水泥点。喉咙里挤出最后两声短促的、像被掐断了脖子的鸡鸣似的抽搐!随即气息一断,再无声息。右眼那道针孔般细小的创口,这时才缓缓渗出一点粘稠的、混合着房水的血丝。
死寂。车厢里冷得像冰窖。只剩下外面哗哗的雨声敲打篷顶。
苏全还保持着挥出手刀的姿势,后背的冷汗把衣服全浸透了,像刚从冰河里捞出来。他骇然地看着地上那个瞬间没了动静的恐怖人形,再抬眼看向被重新拢在怀里、眼睛己经闭上、仿佛从未醒过的大小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上天灵盖!
秋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磕碰得咯咯响,眼神里全是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苏婉的身体软得没骨头似的靠在苏全臂弯里,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嘴角不断渗出的带冰碴的黑血证明她还有口气。怀里的玉佩依旧滚烫,但运河深处那股浓烈的恶意窥视,竟在这瞬间的死寂里……莫名地消停了一瞬!连那钻进骨头缝的阴寒毒气,似乎都被这骤然爆发的死戾之气给震住了,缩了回去。
“拖……去……”苏婉喉咙里挤出几个裹满血腥、几乎听不清的字。
苏全一个激灵!巨大的惊惶被这命令强压下去,刻骨的狠厉和后怕翻涌上来。“快!把人拖出去!扔后面拉杂物的板车上!裹严实!盖紧了!回府!快!”他嘶哑着嗓子朝前头护卫吼。绝不能留在主车上!更不能带回松鹤堂!
马车再次在瓢泼大雨中艰难前行。浓重的死亡气息和血腥味被雨水冲淡了不少。
苏婉蜷缩在角落,意识像在风暴里打旋的破船板。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是要把破碎的五脏六腑咳出来。王氏临死前凝固的恐惧眼神在她脑子里晃……和祖母那张枯槁的脸、柳如烟火光里的死状、祠堂密道白骨指缝间的血菩提……重重叠叠的尸山血海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志。
“锦鲤……砖……”
“鹦鹉……眼……”
祖母那断断续续的呓语又在记忆深处闪了一下!王氏那声凄厉的“锦鲤池……”像道惊雷劈开了混沌!
“桑园、金子、锦鲤池西北角……青石砖……”
钥匙……藏在哪儿?鹦鹉眼!
柳氏死的那晚!佛堂!那只被倒吊开膛、染成血葫芦的鹦鹉!它怒张的嘴角……那枚几乎被浓血糊住的……细小暗色玉珠!
哗——
松鹤堂那股子烧热的药气和安神香扑面而来,却驱不散苏婉浑身刺骨的冰冷。
她被安置在紧挨着内室的书榻上。秋月抖得像风中的叶子,给她擦拭满身的黑血污泥。苏全守在一边,眼窝深陷。隔着那道珠帘,老夫人还在发出无意识的呓语,李嬷嬷缩在墙角,眼神发首。
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苏婉的胸膛生生撕裂。
“听……”她沾满污血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艰难地向上抬了抬。
苏全立刻弯下腰,耳朵凑近榻边。
“……楼…阿七……”喘气声像破风箱,“盯……锦绣园……周围……活物……”
“……苏福……”她喘得更厉害,字句破碎,“带…哑巴匠……天不亮……去……”
她的目光极其艰难地转向窗外,穿透层层叠叠的雨幕,死死钉在府邸后面那座荒废的、被阴雨笼罩的……旧佛堂!
“……拆了……那……鹦鹉……的眼……”
“……把……钥匙……取出来……”
暴雨疯狂敲打着佛堂腐朽的窗棂,也落在锦绣园幽深的锦鲤池上。浑浊的池水倒映着墨黑的天空。只有西北角落,一块看着普普通通的青石砖下头,不知是否真压着一个能掀翻江宁府的密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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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阁的风雨散了,残羹冷炙还留着点余温。书房深处,烛光映着玉版上冰蚕丝的拓片,流转着冷幽幽的光。
严世瑜指间拈着那点微末的、带着血晶的秽物,眼底的靛蓝色碎芒如同冰海下翻涌的暗流。柳家竟敢沾上带着“供奉级”祭司印记的血隐邪贡丝!这早不是商战了,是能烧掉整座城的鬼火!
他踱到暗格前,取出一枚靛蓝色的晶石。冰屑似的星芒在石心深处静静流转。指尖轻点,晶石冰冷沉寂,毫无回应。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失落,和更深重的疑虑爬上心头。那苏家孤女濒死反击时的漠然死寂……祠堂邪物那瞬间诡异的沉寂……竟让这“钥匙”牵引的命轮轨迹,都生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偏移。
“寒鸦……”他低低吐出两个字,声音消散在烛影摇曳的深处,像是对着无底深渊发出的一声探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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