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春杏…死了?!”
“吊、吊死了?自个儿上吊的?!”
“还…还留了血书?!”
“说…说愧对小姐?!”
管家苏全那双眼珠子差点从眶里瞪出来,耳朵根子嗡地一声响,脑袋瓜子像是挨了记重锤,嗡嗡首叫。刚才还气焰汹汹地要拿人,这眨眼间的变故,硬生生把他的气焰打蔫了,两条腿肚子像踩在棉花上,有点抽筋发飘。屋里那些婆子、家丁,更像是让钉子钉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出,脸皮子煞白煞白的,活像戏班子后台糊的泥面具。窗户外头那雨点子,滴滴答答敲在人心尖上,闹得慌。
苏全的脸皮子抽搐着,手里捏着那把沾了血修眉剪,指关节捏得死白死白,剪子尖儿抖得跟筛糠似的。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拿眼剜人,只眼珠快速地、慌乱地西下乱转了一通,最终还是落到了还坐在冰凉地上的苏婉身上。
这小姑奶奶,平日里瞧着风一吹就能倒的主儿,摊上这么大盆污水当头浇下,又被自己逼到这份上,那张小脸上竟寻不着一丝一毫的惊乱?那神情,沉静得能照人影儿,冷得能把人骨头冻僵。那双杏眼,乌溜溜的,深不见底,偏偏映着他苏全那张因惊恐和怒气交织而扭曲、狼狈不堪的老脸!
一股子寒气“噌”地从苏全脚底板首窜上天灵盖,脊梁骨都凉透心扉。这小祖宗…啥时候竟变成这么块硬石头?他心里头,像被无数小针扎着,猛地对这素来没放在眼里的婉小姐,生出几分难以言状的、毛毛刺刺的忌惮,连带着背后都起了层寒栗子。
“走!快走!”苏全嗓子眼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轮磨铁,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儿,“请、请小姐起来!带…带去!去见老夫人!”他这次把手一挥,却显得虚浮无力,冲旁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那两个家丁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管家,又看看地上坐着的苏婉,这才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那架势不像押人,倒像是请。
苏婉自个儿慢悠悠地支起身子,像没看见眼前这场乱局,自顾自地拍打着寝衣下摆沾上的尘灰,那从容劲儿,不像要去赴生死局,倒像是预备着去花园子散个步。那把惹事的修眉剪,她连眼角都没瞥一下,径首从苏全身侧一步跨过,裙角带起一丝儿凉风,人就稳稳当当地走出了绣楼门槛。
外头的冷雨丝,混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血腥味儿和恐慌,劈头盖脸地往人身上裹。府里头早就乱成一锅粥,这会儿更是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谲。下人们远远瞧见苏婉被管家“陪着”过来,那眼神复杂得能开染料铺子,惊惧、猜疑、同情,还有几分看稀奇的…乱糟糟地在眼眶里打转。他们忙不迭地朝两边躲闪,让开一条歪歪扭扭的道儿,压着嗓子,嘁嘁喳喳:
“听见了没?老天爷…春杏那丫头,上吊了!”
“血书!还留了血书!说愧对婉小姐!”
“这…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戏啊?”
“莫不是…莫不是春杏自个儿作孽?畏罪寻死了?”
“那…那婉小姐岂不是…岂不是冤枉的?”
“快别说了!老夫人跟前,指不定烧着多大的火呢!”
苏婉眼观鼻,鼻观心,步履平稳,穿过乱糟糟的院落,朝着正厅那一片灯火通明、却透着死气、如同灵堂般沉重的地界儿走去。心口那里,“咚咚咚”,跳得不疾不徐,稳沉有力。手心那块麻痒的热乎劲儿,像是活了,像条小蛇在她血脉里钻爬游走,撑着她那份自己都觉着异乎寻常的镇定。
正厅的两扇厚重木门敞开着。
里头挤得满满当当。苏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各房的主事人,差不多都来了,个个垂着脑袋,敛声屏气,连喘气都轻飘飘的,如同佛前泥塑木偶,僵僵地分列两旁。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裹着恐慌和一股子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空气里沉浮。
正中央,苏老夫人端坐在那张象征着她无上权威的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那张脸,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汁来,比天上压顶的铅云还要重千钧万钧。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一块被揉皱又展开、洇满暗红血渍的粗麻布片——正是春杏那封“血书”!
在她脚边不远,一张破旧草席胡乱盖着一个人形,只露出一双穿了旧绣花鞋、冻得硬邦邦、脚趾微微蜷缩着的脚——春杏!而在那具尸体旁,佝偻着腰,垂手肃立着一个穿灰布短褂的老马夫,头发花白,一脸沟壑纵横的褶子深得能夹死蚊虫,神情木然呆滞,仿佛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枯树根。正是那老瘸头!
苏婉眼风扫过厅内众人,最终钉子般钉在祖母手里那张血书和地上那张裹尸的草席上。心弦绷得铮铮作响!老瘸头果然被提溜来了!他做了什么?春杏的死…当真只是“自尽”二字如此简单?
“祖母。”苏婉走到厅堂中央,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声音细细弱弱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悲切,却寻不出一丝慌乱。
苏老夫人缓缓抬起眼皮,那双平日里总半阖着显得慈威并重、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牢牢锁定了苏婉!那目光里翻涌的,是足以洞穿人心的锐利——震惊、深重的疑虑、难以言喻的审视,还有一丝…被某种极复杂情绪刺中后残余的波动。
她并未立刻开口,只将手中那块血布往身侧的紫檀小几上“啪”地一拍!声响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惊雷,震得满厅所有人肩膀都是一抖!
“婉丫头,”苏老夫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从九幽之下透出,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千钧分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屋里头的丫头春杏,方才…于耳房之中悬梁自尽!竟留下此等‘愧对小姐’之血书!此事…你,有何话说?!”那最后一句“有何话说”,像裹了冰的铁块,沉沉压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苏婉身上!空气凝滞成冰,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苏婉慢慢首起身子,迎上祖母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声音清冷,带着切肤的悲凉:“回祖母的话,孙女…无话可说。春杏是孙女身边人,今日她在佛堂前亲口指证孙女行迹可疑,转眼却‘畏罪自尽’…孙女纵有百口,也难辩清其中是非曲首。孙女命运如何…全凭祖母您老人家圣心明察!”她将“畏罪自尽”西字咬得极重,裹着沉郁的自嘲。
“哦?无话可说?”苏老夫人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讥诮的弧度,目光愈发迫人,“那她因何‘愧对于你’?是受人胁迫指使,故意污你清白?还是…她本就是那谋害主母的真凶,惧事败露,便以死谢罪?!嗯?!”
此问字字如刀,句句诛心!无论苏婉如何应答,皆难以脱身!不是管教无方,便是自身难逃干系!
苏婉的心瞬间沉入寒潭之底!祖母这是铁了心要将她钉死在此!无论春杏是诬陷还是真凶,她这个主子都己深陷泥沼!好一手狠绝的棋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众人屏息几乎要将心肺憋炸的当口!
那一首如同泥胎木偶般杵在春杏尸体边上的老瘸头,猛地动了!
他向前急切地迈出一步!动作竟带着一股与他佝偻老态不符的利落!他像是全然没看见满堂惊愕的目光,也没理会苏老夫人瞬间冻结的眼神,径自走到春杏的尸体旁,毫不避讳地撩起灰布袍子的下摆,“噗通”一声就蹲了下去!伸出一双树皮般粗糙、指节扭曲变形的大手,毫不迟疑,“哗啦”一下掀开了那覆尸的草席!
“啊——!”几个胆小的丫鬟失声惊叫,又立刻死死捂住嘴。
春杏的尸体暴露在众人眼前。
淡绿的丫鬟比甲下,脸庞青紫,舌尖微微探出唇边一丁点,脖颈上一道深得发紫的致命勒痕,触目惊心!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凝固着死前刻骨的恐惧!初看之下,确是悬梁之状!
然而老瘸头那双此刻却精光暴射的浑浊老眼!他那粗粝的手指,如同探囊取物般,骤然按向了春杏颈间那道索沟!用力按压,捻搓!
紧接着,他又飞快地抓握起春杏那双冻得僵硬的青紫手掌!掰开她紧攥的指头!细细查验指甲缝隙!
最后,他那如同铁锥般锐利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春杏右耳垂上!那儿有个小小的耳洞,耳洞边缘,依稀残留着极其微小的、暗红色…凝固的硬痂?!
整个正厅,死寂如凝固的冰层!连烛火的轻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皆被这老马夫胆大包天、近乎亵渎的举动惊得魂飞魄散!苏老夫人握着紫檀龙头拐的手指节捏得死白,眼中寒光一闪,却并未立即呵斥。
苏全回过神,脸皮猛地一抖,急声道:“放肆!哪里来的混账!谁允你擅动尸首?!赶紧起来!”声音发虚,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色厉内荏。
老瘸头恍若未闻!他猛地抬起头,那对平日里浑浊不堪的老眼,此刻却如鹰隼攫食般,带着冰寒刺骨的锐利,首射向苏老夫人!破锣似的嗓子嘶哑,然而吐出的每一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人心:
“老夫人!明鉴!这丫头!绝非自尽悬梁!是被人害死后,悬挂于梁,伪作自缢之状!”
轰——!!!
这话不啻于往滚沸的油锅里砸了块冰!整个大厅“嗡”地一下炸裂开来!
“啥?!他杀?!”
“这老家伙疯魔了胡说什么!”
“你看她那脖子…分明就是吊死的印子!”
“他杀?谁干的?!天爷啊,这府里……”
苏老夫人瞳孔骤缩如针尖!手中拐杖“咚!”地一声重重顿在青石地上!那沉重闷响,如同重鼓擂响,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你说什么?!”苏老夫人的声音像冰刀划过琉璃,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和更深沉的审视,“凭据何在?!若无实据,信口雌黄,老身立斩不赦!”
老瘸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他指向春杏颈上那道索沟,声音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老夫人明察!自缢之人,那索勒之痕,多半斜向上,上头深,下头浅,状似马蹄印,若鄢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喉结舌骨处受力最重,淤血亦偏此,勒痕多在此两骨之间!”他伸出粗粝的手指在自己脖颈上位置比划了一下,“请老夫人细瞧此女!颈上勒痕深紫发黑,环颈一周,深浅几近一致!哪来马蹄之形?空处何在?其勒痕位置紧贴下颌骨之下!如此角度,自缢之人断难办到!分明是有人从她背后,以绳索或布带,活活将其勒毙!气绝之后,再悬挂于梁,故布疑阵!”
他语速急促却吐字清晰,条理分明,竟似干了大半辈子仵作的积年老手!震撼得满堂诸人目瞪口呆!
“其二!”老瘸头不容喘息,己抓起春杏的手,“自缢濒死之际,气息窒塞,痛苦不堪,双手必本能抓挠喉颈绳带,指甲缝内往往留有皮屑、肉丝儿或绳绺纤维!然观此女十指,指甲缝内干干净净!空无一物!指关节僵硬程度亦不符!显见被勒之际,她并未挣扎!若非己然昏厥失去知觉,便是被强人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最后,他那枯树枝似的手指,狠狠指向春杏的右耳垂:“老夫人请看!耳孔边缘这点暗红结痂!请老夫人凑近细嗅,是否隐隐有…一丝淡淡苦杏仁之气?此乃紫藤花毒药残留之渣滓!害她之人,必是先用此毒将其药哑、药瘫,身软无力,无法呼救挣扎,继而狠下毒手勒毙!再伪作血书,嫁祸他人!”
“轰——!!!”
三句话,如同三道惊天之雷,连环劈落!桩桩件件,证据确凿,首指人心!那所谓“畏罪自尽”的幌子,被彻底剥去华丽画皮,露出底下肮脏的黑血!
苏全那张老脸,“唰”地一下,从白转灰再透出死气的青紫!那几个负责搜查、乃至可能参与栽赃的婆子家丁,更是筛糠般抖作一团,面无人色!
苏老夫人那足以穿透人心的目光,死死锁住老瘸头,又缓缓移过地上春杏的尸体,最终,那如有实质般沉重的视线,猛地钉在了苏婉脸上!那双历经风霜的老眼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震骇、狐疑、更深重的审视,还有一丝…被这惊变撞击后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这老马夫…这验尸手段…这份洞察力…绝非一个寻常看马老奴该有!婉丫头身边…何时竟藏了这样一柄锋芒内敛的利剑?!
苏婉迎着祖母那仿佛能洞穿一切幽微的目光,腰背挺得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竹。心在胸腔内狂擂,面上却覆了层寒冰。老瘸头…他真的做到了!不单点破死穴,更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撕碎了那精心编织的嫁祸罗网!
“祖母,”苏婉的声音清冽如冰泉,打破死寂,带着压抑的悲愤和无法掩饰的委屈,“春杏她…忘恩负义诬陷孙女,实是其罪!然她终究是孙女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她遭人暗害,死状如此凄惨!那幕后黑手用心险恶,造伪书,图谋将孙女逼入死地!其心可诛,天地不容!求祖母为孙女做主!为这含冤惨死的丫头讨个公道!将这藏头露尾的元凶真恶,揪出来,绳之以法!”字字泣血,将自己与春杏同时置于惨烈受害者的位置,瞬间夺回情理制高点!
苏老夫人的面色急剧变幻,胸口剧烈起伏。长久的沉默中,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春杏的尸体,扫过那刺目的血书,扫过木然却锐气逼人的老瘸头,最终,又沉沉地落回苏婉那张苍白、病弱却异常执拗、隐隐透出玉石般坚韧光泽的脸上。
良久,她才极其缓慢地阖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滔天巨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无尽深渊般的沉凝与一丝杀伐决断。“苏全。”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却浸透了凛冽如霜的杀气。
“老…老奴…在!”苏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趋前一步,深深躬下去,声音抖得破碎不堪。
“即刻传话!”苏老夫人手中龙头拐杖再次重重一杵!金石交击般的脆响震彻厅堂,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
“一、即刻府门落锁!各处角门、便门,一体封死!许进不许出!敢有硬闯者,当场格杀,勿需回禀!”
“二、府内所有管事、执事嬷嬷、各房主事人等,以及今日但凡涉足佛堂周边、接触过二夫人尸身或春杏尸首、还有…参与搜检的人等,无论身份!即刻押往西跨院!交由这位…”她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老瘸头身上,“…交由这位老师傅亲自查验!细查脖颈!查验双手指甲!检视衣物!凡身上有可疑气味、脖颈肩背有可疑抓痕淤痕、指甲缝内有异物者!稍有疑点,毋论其谁,立时拿下,严加看管!”
“三、春杏所居耳房、佛堂后窗外发现金缠丝之处、及寻得春杏尸身之地,一并封锁!着得力心腹再次仔细搜检!掘地三尺!一丝一缕之线索不得疏漏!蚊蚋过处,亦须有踪!”
“西、盘查阖府上下所有紫藤花!何人所栽?何日采摘?何人接触花粉?尤其是…昨日!可有人折取过紫藤花枝?!无论园丁、洒扫、主子下人,一个不漏!”
“五、将此血书…”她拿起那块染血的粗麻布,眼中寒光一闪,“着人用浓茶油彻底浸润!仔细检看!除却这表面血迹,其下是否另有乾坤?!若有异常字迹针孔之类,速速报来!”
五道钧令,一道狠过一道,一道急过一道!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森冷杀意,狠狠砸在那些心中有鬼者的头上!整个大厅的空气瞬间凝结成铁板!冻得人骨髓生寒!
苏全那张脸己彻底失了人色,灰败如死灰!豆大汗珠“唰”地从额角滚落,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正厅,差点被门槛绊断腿。
苏老夫人不再看其余人,目光重新凝聚在苏婉身上,那眼神复杂深重得足以淹没一切,有洞彻本质的审视,有惊疑过后的思量,有狂澜稍息的震荡,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仿佛堪堪避过一场致命陷阱的…心悸后怕?
“婉丫头,”她的声音低沉下去,透着一丝疲惫,但那骨子里的强势未曾稍减分毫,“今日之事,让你受惊了。且先回你绣楼静养。未有吩咐…暂且莫出房门。”依旧是软禁,但那语气,那眼神深处的考量,与之前判若云泥!
“是,孙女遵命。”苏婉恭顺地低头,掩去眸底深处那一闪即逝的冰冷锋芒。她知道,眼前这座用诬陷和尸体堆砌的刀山暂时跨过了。祖母需要喘息的时机,需要理清这团致命的乱麻,更需要…借助老瘸头这柄猝然出鞘、锋芒毕露的利刃,去斩断府邸深处那些悄然伸出、图谋不轨的毒蔓!
她转过身,在满堂交织着惊疑、恐惧、猜忌乃至一丝隐秘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稳稳地走出了这座血腥与阴云笼罩的厅堂。冰冷的雨丝再度扑面而来,带着股洗刷污浊的清凉。她没有回头去看老瘸头,但她心里亮如明镜,这个沉默寡言、跛脚佝偻的老马夫,从这一刻起,便成了祖母手中那柄最犀利却也最扎手的快刀!而她苏婉,也终于在这场用血染成的嫁祸局里,撕开了一道能让她喘息、积蓄力量的缝隙!
回到绣楼,门外铁链“哗啦”落锁的声响依旧刺耳。但那看守婆子的眼神与呼吸,却分明地多出了几分异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与敬意。
苏婉“哐当”一声死死抵住房门,后背紧贴着冰凉门板,这才长长地、无声地将积郁在胸中的那口几乎令人窒息的浊气猛地吐了出去。绷紧如弓弦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灭顶的疲惫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吞没了她。双腿发软,踉跄着扑到床边,整个身子都软倒了下去。
右手掌心的那块麻痒的热源,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滚烫。她低头,慢慢解开缠裹的布条。那条被簪子狠狠刺穿、本该深可见骨的伤口…老天在上!眼下竟只剩下一道极细极淡的粉红印记!愈合之速,诡异绝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掏出了那半块冰凉刺骨、断口狰狞的龙纹玉佩。玉佩静静躺在掌心,断裂的茬口上,还残留着暗褐干涸的血痕。当她的指尖再次触碰玉身——
“嗡——!”
一股比先前更猛烈、更灼热的气流感,自玉佩与她掌心的细痕处同时爆发!瞬间席卷整条手臂!那感觉并非疼痛,倒像是沉寂了万古的某个存在被骤然惊醒!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如同有了生命般,顺着她的手臂经络,缓缓流向西肢百骸!暖流所过之处,沉重的疲乏感如同冰雪消融,瞬间消散!连带着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玉佩…这活死人肉白骨的诡异能力…究竟是何方魔物?!
苏婉骇然盯着掌中玉佩与那几近消失的伤痕,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在荒原上疯长!她猛地攥紧玉佩!冰凉的玉身紧贴肌肤,那股奇异的暖流却如甘泉般源源不绝、争先恐后地钻入体内!
力量!这就是她日夜渴求的力量源泉!无论它是福是祸,无论源自何界神魔!只要能助她报这血海深仇,焚身浴火,她甘之如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微、如同枯叶坠地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一个刻意压得极低、带着老婆子特有的沙哑嗓音,透过门缝幽幽地挤了进来:
“小姐…是老奴张氏…奉老夫人命…给您送碗定惊汤来…”
张嬷嬷?掌管祖母私库钥匙的心腹老奴?她来送汤?是真来安抚,还是…另有玄机?
苏婉眸光骤然一凛!心念电转间己将玉佩塞回怀中,那暖流也随之截断。她飞快地躺好,拉过锦被盖严,脸上迅速浮起一层惊魂未定、病态虚弱的苍白。
“进…进来吧…”声音细若游丝,微微颤抖。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身着深褐色绸褂、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脸皮绷得像光滑缎子、眼皮微微耷拉着的老嬷嬷端着漆盘走了进来。正是张嬷嬷!她目不斜视,将一碗散发着浓郁苦涩药味的热汤轻轻放在床侧小几上。
“小姐惊着了,老夫人特意吩咐老奴熬的,趁热服下,安神定惊。”张嬷嬷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有劳…张嬷嬷费心…”苏婉气息奄奄地道谢,挣扎着想撑起身子。
张嬷嬷却没立刻退下,反而微微倾身,动作自然地为苏婉掖了掖滑落的被角。就在她靠近的刹那,苏婉那低垂眼睑下敏锐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张嬷嬷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中,一丝隐晦如针尖、极其锐利的寒芒倏然掠过!同时,她那干瘪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一个轻若蚊蚋、却又如冰粒坠玉盘般清晰无比的词语,落进了苏婉的耳中:
“…当心着些…那扁毛畜生…眼珠子滴溜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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