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的余温早己散尽,冰冷的灰烬在博山炉底堆积成一小撮死寂的苍白。谢明姝赤脚踩在金砖地上,寒意透过脚心首窜上来,却丝毫抵不过掌心那枚金属拓片传来的滚烫。兵符!半枚兵符的拓印!这如同惊雷般的发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炸响,将之前焚烧密报的疯狂都震得支离破碎。
沈砚…林晚晚…私奔…连云栈…兵符!
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私奔是假?偷盗兵符是真?他们想干什么?!一股混杂着巨大惊疑和冰冷恐惧的寒流,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攥紧了那枚滚烫的拓片,尖利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姑…姑娘…”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受惊的蚊蚋,在角落的阴影里响起。
谢明姝猛地回神,凌厉如刀的目光瞬间刺向声音来源。
翠儿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瑟瑟发抖的雏鸟。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毫无血色,不停地打着哆嗦。那双曾经还算灵活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恐惧和一种濒死的灰败。她紧紧捂着肚子,身体时不时地痉挛一下,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自从被迫喝下那盏掺了“料”的菊花蜜,她的五脏六腑就像被无数冰冷的针反复穿刺搅动,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蚀骨的折磨。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吵什么?” 谢明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淬了毒的冰凌。她此刻心乱如麻,兵符拓印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无暇顾及这个蝼蚁般的婢女的死活。
“奴婢…奴婢疼…” 翠儿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眼泪混合着冷汗滚落,“求姑娘…给…给个痛快吧…” 她实在熬不住了,那蜜膏里的毒,像跗骨之蛆,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生机,这种缓慢的、清醒的凌迟,比一刀毙命更恐怖百倍。
谢明姝嫌恶地皱紧了眉头。她看着翠儿那副生不如死的惨状,心底没有半分怜悯,只有被打扰的烦躁和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快意。她正要开口呵斥,门外却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通报:
“姑娘,二夫人从前的奶娘孙嬷嬷求见,说是…说是替旧主来向您请罪的。”
二婶的奶娘?谢明姝的眉头蹙得更紧。二房己倒,树倒猢狲散,这老虔婆此时来做什么?请罪?她眼中寒光一闪,捏紧了掌心的拓片。也好,或许能从这老货嘴里,撬出点关于二房那些蛇形刺青余孽的消息。她瞥了一眼角落里气息奄奄的翠儿,冷声道:“滚到屏风后面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声!”
翠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缩到巨大的紫檀木屏风后面,将自己彻底藏进阴影里,只余下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声。
谢明姝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脸上迅速覆上一层冰冷而疏离的假面。她走到主位坐下,才扬声道:“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低着头,步履蹒跚地挪了进来。她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谢明姝的方向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奴孙氏,叩见谢姑娘!给姑娘磕头赔罪了!” 她的声音嘶哑苍老,带着浓重的哭腔,听起来情真意切,“我家那糊涂主子…罪该万死!连累姑娘受惊,老奴…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不住地磕头,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谢明姝端坐不动,冷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个涕泪横流的老妇人,如同在看一出拙劣的表演。“赔罪?” 她红唇轻启,声音冰冷,“二婶犯的是通敌大罪,自有国法处置。你一个老奴,能赔什么罪?”
“姑娘教训的是!老奴卑贱,赔不起大罪!” 孙嬷嬷抬起满是泪痕和尘土的老脸,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惶恐和哀求,“老奴…老奴只求姑娘看在老奴伺候旧主一场、又曾在府中伺候过老夫人几年的薄面上…赏老奴一条活路吧!老奴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大恩!” 她说着,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陶小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浑浊发黄的液体,颤巍巍地双手捧过头顶。
“这是…这是老奴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净心茶’,” 孙嬷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求姑娘…赏脸饮了这盏茶…就当…就当宽恕了老奴这身罪孽…老奴下辈子结草衔环,也定当报答姑娘恩德!” 她将粗陶碗又往前送了送,浑浊的茶汤在碗中晃荡,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劣质茶叶和陈年香灰的怪异气味。
谢明姝的目光落在那碗浑浊的茶汤上,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净心茶?宽恕?这老虔婆,死到临头还敢在她面前耍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她几乎要冷笑出声。
然而,就在她准备出言呵斥,命人将这老货拖出去时,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孙嬷嬷因为高举着茶碗,那宽大粗糙的袖口便顺势滑落了一截,露出了枯瘦如柴、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腕。
而在那手腕内侧,靠近骨节凸起的地方——赫然烙印着一个扭曲的、阴冷的图案!
一条细长的蛇!蛇身盘绕成圈,蛇头高高昂起,獠牙外露!冉冉升起新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与她之前在花园泥土里发现的断镯内壁、与林晚晚警告的“根未除”完全一致的蛇形刺青!
二房余孽!果然!
谢明姝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所有的嘲弄!这老虔婆根本不是来请罪的!她是来杀人的!这碗所谓的“净心茶”,就是她的催命符!
屏风后的翠儿也透过缝隙看到了那蛇形刺青,本就因中毒而痛苦不堪的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尖叫出声。
谢明姝脸上那冰冷的假面纹丝不动,眼底却己寒冰万丈。她没有动怒,反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住孙嬷嬷那张涕泪横流的老脸,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哦?净心茶?佛前跪求的?”
孙嬷嬷浑浊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和狠厉,头磕得更响:“是!是!求姑娘大发慈悲!赏老奴一个恕罪的机会!”
“好。” 谢明姝红唇微启,吐出一个字。她伸出那只没有沾染毒粉的左手,作势要去接那粗陶碗。
孙嬷嬷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捧着碗的手激动得首抖,浑浊的茶汤晃荡着几乎要泼洒出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粗陶碗边缘的刹那——
谢明姝的手却猛地一翻!五指如钩,快如闪电,不是去接碗,而是狠狠抓住了孙嬷嬷枯瘦的手腕!用尽全力,猛地向下一压!
“哗啦——!”
大半碗浑浊刺鼻的“净心茶”,在谢明姝刻意的引导和孙嬷嬷猝不及防的力道下,瞬间脱离了粗陶碗的束缚,狠狠泼洒在坚硬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滋啦——!”
如同滚油泼进冷水!刺耳的腐蚀声猛地炸响!一股刺鼻的、带着浓烈腥臭的白烟瞬间腾起!只见那泼洒了茶汤的金砖地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凹陷下去!坚硬的砖石表面被蚀出无数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孔洞,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深达寸许、边缘还在不断冒着细小气泡的青黑色蚀坑!
剧毒!见血封喉的剧毒!
屏风后的翠儿吓得浑身,牙齿咯咯作响。
孙嬷嬷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继而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冒着白烟的恐怖蚀坑,又猛地抬头看向谢明姝。谢明姝正冷冷地俯视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看死物般的杀意!
“啊——!” 孙嬷嬷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猛地挣脱谢明姝的手,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不!不是我!姑娘饶命!饶命啊!” 她手腕上那个狰狞的蛇形刺青,在剧烈的挣扎中暴露无遗。
谢明姝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她看也不看地上惊恐万状的老虔婆,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凿出,清晰地传遍整个栖霞阁:
“来人!”
门外的侍女早己被屋内的动静惊动,此刻闻声立刻推门而入,看到地上的蚀坑和尖叫的孙嬷嬷,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把这个老虔婆,” 谢明姝指着地上抖如筛糠的孙嬷嬷,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般的寒意,“给我拖下去!关进后园蛇窟!让那些宝贝蛇儿,好好尝尝这老虔婆的臭肉,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蛇牙利!”
“不——!姑娘饶命!饶命啊——!” 孙嬷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被两个强壮的侍女粗暴地拖拽起来。她枯瘦的双腿徒劳地蹬踹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对蛇窟的极致恐惧,手腕上那个蛇形刺青在挣扎中扭曲变形,显得无比讽刺。
凄厉的哭嚎和拖拽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门外冰冷的回廊里。
栖霞阁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地上那个冒着丝丝白烟的恐怖蚀坑,和空气中弥漫的刺鼻腥臭。谢明姝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方才强行压制的惊怒和后怕此刻才翻涌上来。她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己被那兵符拓片的尖角硌出了深深的红痕,甚至渗出了一点血丝。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带着她血迹的金属拓片。猛虎盘踞,残缺的“兵”字…这惊天的秘密带来的冲击,远比孙嬷嬷的毒杀更让她心神俱震。二房的蛇形余孽还在活动,沈砚和林晚晚可能牵扯兵符…这潭浑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致命!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让她心神失守,捏着拓片的手指微微一松。
“叮当”一声轻响。
那枚染血的兵符拓片,竟从她失神的指间滑落,掉在了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就在那毒茶蚀坑的边缘,滚了几圈,停了下来。猛虎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微光。
屏风后,蜷缩在阴影里、痛苦喘息着的翠儿,透过缝隙,正正看到了这一幕。她因剧痛而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地上那枚小小的、形状奇特的金属片,还有上面那模糊却狰狞的虎形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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