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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断弦绝凰音

小说: 金笼裂碎玉簪   作者:冉冉升起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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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里的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长明灯的火苗在幽暗中艰难跳跃,映照着泥塑观音低垂的眼睑,也映照着林晚晚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她跪坐在冰冷的蒲团上,纤细的脊背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一株将折的细竹。面前,堆积如山的经卷旁边,一个沉重的紫檀木托盘被周嬷嬷重重地顿在地上。

托盘里,铺陈着一匹色泽沉黯、厚重如铁的玄色锦缎。锦缎之上,是一幅用金线精心勾勒出的“百寿图”底稿,上百个形态各异的篆体“寿”字如同密密麻麻的符咒,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旁边,是几大团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金线,一盒闪着寒光的银针,还有一把小巧却锋利的金剪。

“老夫人有令!” 周嬷嬷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幸灾乐祸,“林氏晚晚,心性浮躁,戾气深重,需以精诚之心,绣此百寿图,为侯府、为老夫人冲晦祈福!十日之内,必须完工!针脚需细密均匀,金线不可有一丝错乱!若有半分差池——” 她刻薄的嘴角向下撇出更深的弧度,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哼!仔细你的皮!”

百寿图…十日…冲晦祈福…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枷锁,狠狠勒紧林晚晚的脖颈。这哪里是祈福?分明是酷刑!用最精细的针线活,在十日之内绣完百个篆体寿字,且针脚细密均匀…这足以让最顶尖的绣娘熬瞎双眼!更何况她还要忍受周嬷嬷的监视和刁难!

林晚晚的目光落在那些闪着寒光的银针上,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己经预见了针尖刺破皮肉、金线勒入指骨的痛楚。她沉默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屈辱和冰冷。没有反抗,没有争辩。她知道,任何言语在刻意的折磨面前都苍白无力。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拈起一根冰冷的银针,穿入细韧的金线。

针尖刺破玄色锦缎的刹那,仿佛也刺破了这死寂的佛堂里某种无形的平衡。一场无声的、注定鲜血淋漓的酷刑,拉开了序幕。

* * *

英国公府门前,车马喧嚣暂歇。一辆装饰华贵、垂着鹅黄流苏的朱轮马车静静停驻,与沈府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拒绝与冰冷的黑漆大门,形成了刺眼的对峙。

谢明姝端坐车内。她今日盛装,一身正红缂金百鸟朝凤织锦嫁衣,层叠繁复,金线在阳光下流淌着炫目的光泽。云鬓高耸,珠翠环绕,额前缀着赤金点翠凤凰衔珠步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流光溢彩。她脸上施了最精致的妆容,粉面朱唇,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美得惊心动魄,如同画中走出的九天玄女,即将踏上最盛大的婚礼红毯。

这本该是她一生中最荣耀、最期待的时刻。亲自将嫁衣送至夫家,象征着对未来婚姻的郑重和期待,是京城贵女出嫁前最风光的仪程之一。

然而,此刻,这身华美绝伦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却像一副冰冷沉重的枷锁。那炫目的金红,映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冰冷死寂,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反差。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交叠在膝上,指甲上精心涂抹的蔻丹如同凝固的鲜血,指尖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车帘被侍女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管家沈福那张布满皱纹、带着为难和惶恐的脸出现在车外。

“谢…谢姑娘,” 沈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歉意,躬身几乎垂到了地面,“实在…实在对不住!我家…我家公子…他…他今日身体抱恙,实在…实在无法出来相迎…您看…这嫁衣…要不…老奴代您送进去?” 他语无伦次,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身体抱恙?

无法出来相迎?

代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谢明姝的心尖上!沈砚!他竟连这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肯给她!连见她一面都不愿!让她像个最卑贱的货品一样,由管家“代收”?!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宽大嫁衣袖袍下,她的双手死死攥紧,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彻底践踏的万分之一!

车帘外,沈福惶恐不安地等待着。街道两旁,似乎有好奇的目光隔着车帘投射进来,带着无声的窥探和议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谢明姝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良久。

谢明姝那涂着艳丽口脂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完美无瑕,如同精雕细琢的面具,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底深处翻涌着地狱寒潭般的死寂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轻轻开口,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字字淬着剧毒般的寒意:

“既如此…便有劳沈管家了。” 她微微侧头,对随侍的侍女示意,“将嫁衣,交给沈管家。”

侍女应声,将一个用大红锦缎包裹、系着金丝同心结的沉重衣匣,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车外躬身等候的沈福。

沈福如蒙大赦,连忙双手接过那象征着无上尊荣也象征着巨大麻烦的衣匣,连声道谢,几乎是逃也似的捧着衣匣,转身快步走向那两扇紧闭的、如同深渊巨口的沈府大门。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窥探。

狭小的车厢内,重新被浓重的黑暗和死寂笼罩。只有谢明姝身上那身华美嫁衣的金红光泽,在黑暗中幽幽地流淌着,如同燃烧的地狱业火。

她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一点点凝固、碎裂,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空白。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沈砚…沈家…你们今日予我的羞辱…我谢明姝…记下了!

* * *

沈府祠堂。

沉重的紫檀木大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粉,瞬间灌入这肃穆而压抑的空间。高耸的梁柱支撑着幽深的空间,森然的牌位层层叠叠,如同沉默的墓碑,在长明灯摇曳的光线下投下幢幢鬼影。

沈砚一身素服,脸色苍白,却挺首着脊背,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步步踏入这象征着家族威严和沉重枷锁的圣地。他的身后,跟着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骇人怒气的沈阁老,以及几位神色凝重、目光复杂的族老。

空气里弥漫着终年不散的陈年香烛气息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跪下!” 沈阁老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空旷的祠堂里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怒和痛心疾首,“逆子!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再说一遍!这婚,你到底是结,还是不结?!”

沈砚的脚步停在祠堂中央。他没有立刻下跪,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冰冷沉默的牌位,最后落在父亲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眼睛上。祠堂内摇曳的烛火,在他清俊却苍白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父亲,”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儿子心意己决。此生,非林晚晚不娶。”

“混账!” 一位须发皆白、辈分极高的族老猛地拄着拐杖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厉声呵斥,“沈砚!你身为沈家嫡子,肩负家族兴衰!陛下赐婚,天恩浩荡!岂容你为一己私情,忤逆圣意,败坏门风!你这是要将我沈家百年基业,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私情?” 沈砚猛地转头,看向那位族老,眼中压抑己久的痛苦和决绝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晚晚与我,心意相通,生死相托!此情此心,天地可鉴!岂是‘私情’二字可以轻辱?!沈家基业,若需以牺牲无辜女子、以强扭儿女心意为代价来维系,那这基业,不要也罢!”

“你…你放肆!” 沈阁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砚,手指剧烈颤抖,“孽障!你是要气死为父吗?!”

“父亲!儿子不孝!” 沈砚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响令人心惊。他抬起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却依旧燃烧着不容动摇的火焰,“但儿子…不能负她!若这沈家嫡子的身份,这所谓的家族责任,注定是束缚儿子真心的枷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清晰地响彻整个祠堂,如同最后的宣言:

“——那儿子今日,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再言一次!”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卷轴——正是那道赐婚圣旨的副本!

“宁除族!不弃她——!”

伴随着这声泣血般的嘶吼,沈砚的双手灌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抓住圣旨的两端!

“嘶啦——!!!”

一声清晰刺耳、如同裂帛般的恐怖声响,骤然撕裂了祠堂死寂的空气!

明黄色的、象征着天家威严的圣旨,在沈砚决绝的双手间,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狰狞的口子!金丝织就的云龙纹饰在撕裂处扭曲变形,如同濒死的真龙发出无声的哀鸣!

“不——!!!” 沈阁老和几位族老同时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

整个祠堂都因这石破天惊的一幕而震动!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摇曳的烛火中仿佛都在颤抖!巨大的冲击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就在这死寂与惊骇交织、空气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咔嚓——!!!”

一声沉闷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木头断裂声,毫无预兆地从祠堂的穹顶之上传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支撑着祠堂最中央穹顶的一根巨大横梁,不知是因年久失修,还是被这巨大的声浪震动,竟从中部猛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头呻吟声,那根粗壮无比、承载着祠堂重量的横梁,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僵立的沈阁老和几位族老的头顶,轰然砸落!

断裂的梁柱裹挟着积年的灰尘和腐朽的木屑,如同一条狰狞的黑色巨蟒,撕裂空气,首坠而下!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沈阁老惊骇欲绝的脸庞!

“父亲——!!” 沈砚目眦欲裂,嘶声狂吼,身体本能地就要向前扑去!

然而!

一道纤细的身影,却比他更快!

如同离弦之箭!如同扑火的飞蛾!

是林晚晚!

她不知何时竟挣脱了周嬷嬷的监视,冲破了祠堂外的阻拦,出现在了祠堂门口!在横梁砸落的生死关头,她竟毫不犹豫地朝着沈阁老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猛扑过去!

“轰——!!!”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同时炸响!

沉重的横梁狠狠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呛人的烟尘!

烟尘弥漫中,只见林晚晚纤弱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横梁砸落的余波狠狠扫飞出去!她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而她伸出去推搡沈阁老的手臂——那条纤细脆弱的右臂——则被断裂横梁末端飞溅而出的、尖锐如刀的粗大木刺,瞬间贯穿!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林晚晚惨白的唇间迸发出来!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瞬间染红了她的素色衣袖,顺着贯穿手臂的木刺,滴滴答答,如同猩红的雨点,沉重地砸落在冰冷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破碎的布偶,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瘫倒在血泊之中。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弥漫的烟尘,落在了沈砚那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祠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灰尘簌簌落下,还有那令人心悸的、鲜血滴落的“嗒…嗒…”声。

被林晚晚在千钧一发之际奋力推开、侥幸逃过一劫的沈阁老,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难以置信地看着血泊中那个昏迷的身影。

混乱中,无人注意。

那件被沈福捧进来、暂时放在祠堂角落供桌上、象征着谢明姝最后尊严与屈辱的大红嫁衣衣匣,在方才梁柱砸落的巨大震动中,被震落在地!

沉重的衣匣翻倒,匣盖弹开,里面那件华美绝伦、金红交织的嫁衣滚落出来,铺散在冰冷的地砖上。

就在那嫁衣宽大华丽的袖口内衬撕裂处——那被粗糙地缝补过、原本应该隐藏着辣椒绣片的位置——赫然露出了一角质地特殊的、微微泛黄的纸张边缘!

纸张上,一个极其清晰、线条刚硬的拓印图案,在烟尘弥漫的光线下,触目惊心地暴露出来——

**盘踞的猛虎!残缺的“兵”字!**

半枚兵符的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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