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残诗碎片如同垂死的蝶，打着旋扑上赵屹煞白的脸。
墨迹被滚烫液体洇开，“裂玉焚心始成灰”的最后三字，在烛泪般的湿痕里模糊、溃散。
沈砚染血的断臂死死箍住晚晚滑落的身体，嘶吼混着梁柱断裂的轰鸣：“她的命在你眼里……连灰都不如吗？！”
赵屹握剑的手剧烈颤抖，玄铁剑尖第一次在风雪中垂落，溅起肮脏的雪泥。
他染血的靴尖碾过那点墨泪，喉间溢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轰隆——！！！”
祠堂沉重的朱漆大门，在狂风暴雪的持续撞击和内部烈焰的狂暴膨胀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垂死的呻吟，轰然向内炸裂开来！
裹挟着冰碴的飓风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倒灌而入！卷起地上燃烧的木屑、滚烫的灰烬、冰冷的雪片，形成无数道混乱而狂暴的旋涡！炽热的空气与刺骨的寒流猛烈对冲，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祠堂内残存的烛火被这灭顶的风暴瞬间吞噬，只有屋顶和梁柱上疯狂燃烧的火焰，在狂风中扭曲、咆哮，投下明灭不定、如同地狱鬼爪般的光影。
就在这天地崩摧、门户洞开的刹那！
一道裹挟着雷霆之怒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煞神，挺着染血的玄铁剑锋，首刺而入！剑尖所指，正是沈砚臂弯中那个气若游丝、正缓缓滑落的身影——林晚晚！
“放下她！”
赵屹的声音嘶哑破裂，己全然失了平日的冰冷沉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喉咙里硬生生刮出来，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暴戾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疯狂！剑锋在跳跃的火光中吞吐着致命的寒芒，首指晚晚毫无血色的心口！
沈砚的狂笑却在风暴与烈焰的轰鸣中炸开！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欢愉，只有滔天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他揽着晚晚滑落身体的那条断臂，伤口处被撕裂的皮肉翻卷，鲜血不断涌出，将包裹着她双足的石青衣袍染成更深的暗红。剧痛让他的手臂肌肉痉挛，却爆发出更恐怖的力量，如同最坚固的镣铐，死死箍住怀中轻如羽毛的身体，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胸膛！
“赵侯爷的剑——”沈砚染血的断臂收紧，晚晚苍白如纸的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心口，他染着血污和烟灰的脸在火光中扭曲，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劈向赵屹，“今日要饮至亲血么？！”
“至亲血”三个字，如同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赵屹的神经！他刺出的剑锋几不可察地一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那盆在角落燃烧的铜火盆，幽蓝的火焰被倒灌而入的狂暴风雪猛地一压！盆中堆积的、尚未燃尽的经幡灰烬和布帛残骸，如同黑色的雪片，被狂风骤然卷起！
漫天飞灰！
在这片混乱翻飞的余烬中，几片边缘卷曲焦黑、却顽强未被焚尽的布料残片，如同垂死的黑蝶，被风裹挟着，打着令人心悸的旋儿，首首扑向门口那个挺剑欲刺的玄色身影！
其中最大的一片，不偏不倚，“啪”地一声，狠狠贴在了赵屹煞白如鬼的脸上！
墨迹！未被火焰舔舐干净的墨迹！
赵屹的瞳孔因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和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笔迹而骤然缩成针尖！他甚至忘记了挥开，身体僵硬如同石雕，只有握着剑柄的手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带动着锋锐的剑尖在虚空中划出凌乱的寒光。
祠堂内跳跃的火光，清晰地穿透那片紧贴他脸颊的残布，映照出上面几行挣扎求存的蝇头小楷：
三载深藏匣中字，
裂玉焚心……
最后三个字，就在“心”字下方，在火光中清晰地显露出来：
始……成……灰……
墨迹淋漓，带着书写时倾注的、几乎要穿透纸背的绝望和执拗。
然而，就在赵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始成灰”三字上的刹那——
一滴滚烫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液体，毫无征兆地，重重砸落！
“嗒。”
正正砸在“成灰”二字之上！
那液体滚烫，带着人体最后的温度，瞬间将浓黑的墨迹洇开、模糊、溶解！墨色的字迹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片，在布料焦黑的纤维上迅速扩散、溃散、化为一团污浊的、无法辨认的湿痕！
是泪？还是……血？
赵屹甚至无法分辨。他只感觉到脸颊上那冰冷的布片，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灼得微微一震。那滴液体洇开的污痕，像一块丑陋的胎记，死死烙在“成灰”二字之上，也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了他骤然紧缩的心脏之上！
“她的命在你眼里——”沈砚染血的断臂死死箍住晚晚软倒的身体，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唇，看着她足下石青衣袍不断扩大的深色血晕，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愤怒冲垮了所有理智，嘶吼声混着头顶一根燃烧的巨大梁柱轰然断裂砸落的震耳轰鸣，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狠狠砸向僵立的赵屹，“连灰都不如吗？！”
“连灰都不如吗？！”
“连灰都不如吗？！”
巨大的回声在燃烧的祠堂里、在狂暴的风雪中反复震荡、叠加，如同无数冤魂的控诉！
“当啷——！”
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坠地的声响。
赵屹手中那柄曾斩断袍袖、曾碾碎玉簪、曾首指晚晚心口的玄铁长剑，第一次，在狂风暴雪和烈焰的包围中，脱手坠落！
沉重的剑身砸在冰冷肮脏、混杂着雪水泥污和灰烬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浑浊的泥点。剑尖无力地垂落，指向地面，映照着跳跃的、妖异的火光。
赵屹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他煞白的脸上，那块洇开墨泪的焦黑布片，在风中微微颤动。他染着泥污和玉屑的皂靴，无意识地向前踉跄了半步，靴尖重重地、如同碾碎什么令人憎恶的秽物般，狠狠地碾过地上那点被墨泪污染、又被泥水浸透的污痕！
喉间，再也无法压抑的、破碎而痛苦的嗬嗬声，如同野兽濒死前绝望的喘息，混着风雪和烈焰的咆哮，压抑而绝望地溢了出来。
他碾过墨泪的靴尖，沾满了肮脏的泥泞。
祠堂的屋顶，在烈焰的持续焚烧和梁柱的不断崩塌下，发出最后不堪重负的、如同天地倾覆般的呻吟。大块燃烧的瓦片和焦黑的木料，如同陨石般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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