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的怒潮撞碎长安城的瓮城时，未央宫钟鼓楼的晨鼓尚未敲响。手持农具的百姓如决堤洪水般涌入长乐门，与羽林卫的青铜戈矛撞出刺目火花。
"护着殿下从武库地道走！"
汉元帝扯断冕旒，将染血的《春秋》竹简狠狠砸向殿柱，"告诉史高，若他敢废立，朕做鬼也要在高祖庙前索他魂魄！”
而在后宫偏殿，匈奴呼韩邪单于送来的和亲使团正在等候。三年前，正是汉元帝亲手将宫女王昭君的画像赐予单于，那幅被毛延寿丑化的画像，如今却成了维系汉匈和平的纽带。
此刻，塞外的胡笳声仿佛穿透宫墙，与流民的怒吼交织，使团带来的精美毛毯上，绣着的并蒂莲纹在摇曳的烛光中扭曲变形。
椒房殿内，傅昭仪死死攥着染金护甲，将檀木梳狠狠砸向铜镜："王政君那贱人如今母凭子贵，等刘骜登基，我儿定无容身之地！”
贴身宫女捧着新裁的翟衣跪下："娘娘，王凤将军派人送来密信，说只要您在宗庙改制时发声反对，事后保您母凭子贵！”
傅昭仪突然掐住宫女脖颈："原来你们早勾连好了！说，收了王氏多少好处？”
宫女面色涨紫："娘娘饶命……王凤说事成后让刘康殿下……”
"住口！"傅昭仪甩开手，宫女瘫倒在地，"告诉王凤，我傅瑶的儿子，不需要他施舍！”
尚方署内，铸剑师们正加急锻造玄铁剑。为首的老匠偷偷将半块虎符塞进陶瓮，对学徒低语："这是史高将军密令，铸完这批兵器，就把作坊烧，咱们得留条活路。”
石显的爪牙突然踹门而入，寒光闪烁的匕首抵住老匠咽喉："听说有人私铸兵器？史高将军的虎符，怎么会在你手里？”
老匠咳着血笑："不过是块废铁……想栽赃将军，你们还嫩了点！”
"嘴硬？"爪牙挥刀砍向陶瓮，"搜！找到证据，灭他九族！”
三日前的未央宫前殿，一场激烈的朝堂辩论曾将暗流推向顶点。汉元帝抚着案头新修的《诗经》注疏，听着廷臣争执宗庙改制利弊。
太常寺卿展开黄绢图册，声如洪钟："陛下推行一祖二宗之制，可省三分之二宗庙供奉，钱粮用于赈济流民，正是《周礼》节用爱人之道！”
“荒谬！"御史大夫猛然出列，"废止徙陵等于纵虎归山！昔日孝武皇帝迁豪强充实茂陵，方保关中百年太平，如今豪族盘踞关东，陛下难道要学秦末失鹿？”
石显突然伏地痛哭："陛下仁德，欲以经学化万民，怎奈奸人以改制之名动摇国本！前日太学生竟在城门张贴《论宗庙疏》，公然诋毁圣意呢！”
"够了！"侍中王凤广袖扫落案上竹简，"石大人这出苦肉计演了多少年？流民揭竿只因盐铁专营盘剥，难道也是太学生教唆？–
他故意抖落袖中密报，露出"石显私设关卡"的字样，"敢问中尚书令，函谷关三成过路费，究竟进了谁的私囊？”
暗处，史高的亲信将密信塞入匈奴使者袖中，压低声音："单于若助朝廷平乱，河套之地即刻交割。王凤私通流民的密信，就在这蜡丸之中。”
匈奴使者着狼头图腾，冷笑："汉家天子的诏书，可比你们的密信管用。除非……”他凑近耳语，"除非让王昭君之子继承匈奴大位。”
而在长安城郊，流民首领握紧萧望之旧部递来的通关文牒："王凤承诺，破城后长安粮仓任取！但他要我们先拿下武库。”
老者抚须："待乱局起，便是为萧公报仇之时。不过王凤此人……事成后，得防他卸磨杀驴呀！”
掖庭暴室中，刑具上还滴着鲜血。女官将浸过鸩酒的布条塞进宫女口中："谁让你偷听傅昭仪说话？说，都听到什么了？”
角落里，被铁链锁住的画师突然挣扎："我……我知道毛延寿丑化王昭君的真相！是石显……他收了匈奴的金子！”
"堵上他的嘴！"女官慌乱下令，"把人拖去暴室深井，活埋！”
匡衡立于末席，灰白长须在穿堂风中轻颤。这位以"凿壁偷光"闻名天下的经学家，刚凭借对《诗经》的精研升任光禄大夫。他望着御案上自己进献的《齐诗说》，喉结动了动，终究将"豪强兼并日盛，当重察举"的谏言咽回腹中。
"光禄大夫可有高见？"汉元帝突然点名，惊得匡衡踉跄行礼。他瞥见石显在旁阴恻恻的目光："臣……臣以为《诗经》有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当以经学教化，使百姓安于本分……”
"迂腐！"御史大夫怒斥，"流民易子而食时，难道要读着《关雎》充饥？匡大人饱读诗书，可曾见过饿殍枕藉的惨状？”
汉元帝揉着太阳穴，望着阶下争论不休的群臣。案头刘向新呈的《列女传》插图本还带着墨香，画中王昭君的容颜被刻意模糊，那是毛延寿刻意为之的手笔。天子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和亲决策，当时萧望之曾在麒麟阁首言："以女子换和平，与高祖白登之围何异？陛下不可自毁汉家威严！”
而石显却叩首至地："昔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陛下遣昭君和亲，正是效法古圣先贤！萧望之党羽至今心怀不轨，前日太学生聚众，分明是要为其翻案！”
后宫永巷中，两名掖庭令鬼鬼祟祟抬着桐木箱。"这是王凤要的巫蛊人偶，照着傅昭仪的生辰八字做的。"一人压低声音。
另一人望着远处火光皱眉："外面都乱成这样了，还搞这些……万一被发现，可是灭族之罪呀！”
"怕什么？"前者冷笑，"等流民破城，谁还管这些？箱子里那东西，哭声都快憋不住了。”
上林苑猎场，王音带着一队死士纵马驰骋。副将递上密函："萧望之旧部己控制灞桥粮仓，流民明日攻城。”
王音摘下弓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汉朝秘史 一箭射落惊起的白鹭："通知匈奴使者，就说史高准备突袭单于王庭。再派人散布谣言，说傅昭仪要立刘康为帝。”
副将犹豫："可太子刘骜……”
"刘骜？"王音冷笑，"不过是个八岁孩童，等城破了，他还能活过今晚？”
当夜，王凤密室中，谋士指着沙盘大笑："史高的军队困在函谷关，匈奴单于按兵不动。只需让流民攻破长安，再以清君侧之名……”
王凤打断他："元帝不是爱听《关雎》？等新帝登基，我要让匡衡写十篇颂文，把王氏宗祠写成周公庙！对了，傅昭仪那边安排怎么样了？”
"己安排妥当，"谋士压低声音，"巫蛊案明早就会发作！"
几日前的丞相府密室，韦玄成剧烈咳嗽着展开密信，血丝溅在"石显与南阳樊氏勾连"的字迹上。"大人，石显送来新刻的《公羊传》注本。"管家捧着礼盒欲言又止。
老丞相突然将竹简砸向铜灯，火星溅在"徙陵令废止"的诏书副本上："什么经学注疏！不过是他们粉饰太平的幌子！明日朝堂，我定要……”话音未落，一阵急喘让他瘫倒在案。
暗处，石显的杀手舔了舔淬毒匕首："老东西活不过今晚。”
另一人嗤笑："等他一死，弹劾会稽太守的罪名就扣在王凤头上，看他还怎么蹦跶！对了，丞相府的密道处理怎么样了？"
"早派人堵死了，"杀手狞笑，"就算他想通风报信，也来不及了。"
三日后，石显在朝堂上假作悲痛："老丞相定是忧国忧民，积劳成疾啊！"袖中密信却写着："速将私盐案证据藏于王凤党羽府邸。另外，散布消息，说韦玄成是被王氏毒死的。”
此刻，匈奴和亲使团的驼铃声仿佛穿透重重宫墙，与朝堂争吵声混作一团。当汉元帝最终拍案决定维持宗庙改制时，史高攥着虎符冷笑道："陛下执意废徙陵令，他日豪强割据，莫要后悔！”
王凤则躬身行礼："臣弟王音愿往冀州，定保新政推行无阻。”
长安东市酒肆里，御史中丞晃动着酒樽，倒映出袖中伪证："会稽太守要查盐铁？”
石显义子推来金锭，"就说他私通海盗。对了，听说匡衡那老儿收了田契？"两人相视大笑，却没注意窗外流民探子低声自语："明日辰时，灞桥起事。到时候，先宰了这两个狗官！”
京兆尹府衙内，王凤心腹锁上檀木匣，对着匣底密报低语："萧望之旧部己到灞桥，万一史高与匈奴联手怎么办？”
另一人冷笑："我们早备好了史高通敌的假文书。再说了，匈奴单于早就想染指河套，他会放过这个机会？”
尚书台深处，石显爪牙将弹劾奏章混入军报，狞笑道："敢查账本？这通匪罪名够他满门抄斩！对了，王凤那派的人呢？"
"放心，"同伴翻看名单，"己经在军粮里下了巴豆，等他们拉肚子拉到腿软，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匡衡回到府邸，颤抖着展开流民诉状，"洛阳饿殍遍野"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更漏声中，他将诉状塞进《诗经》注本，喃喃自语："我若进谏，石显必不容我……”
第二日上朝，他却叩首道："臣以为当广设乡学，以《诗》《礼》正民心……”
汉元帝正欲再言，忽有内侍惊慌来报：“陛下，灞桥方向火光冲天，流民己举事！”
朝堂顿时大乱，史高怒目圆睁，指着王凤道：“定是你勾结流民，妄图谋逆！”
王凤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史大人莫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与匈奴勾结，想趁乱夺权！”
此时，匈奴使者大步迈入朝堂，高声道：“汉家朝堂如此混乱，我单于决定先按兵不动，待局势明朗再做定夺。若我匈奴出兵平乱，还望汉家履行承诺。”
汉元帝心急如焚，环顾群臣：“如今流民势大，如何是好？”
匡衡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出列：“陛下，当以仁德安抚流民，开仓放粮，停止盐铁专营，或许能平息民愤。”
王凤思索片刻，道：“陛下，臣愿率羽林卫出城，先稳住流民，再做打算。”
汉元帝无奈点头：“就依爱卿所言，务必小心行事。”
后宫深处，王政君跪在太皇太后画像前，手中佛珠被攥得咯咯作响。"母亲，骜儿还小……”
宫女突然慌张闯入："娘娘！傅昭仪带着刘康往武库去了，说是要取先帝留下的虎符！”
王政君猛然起身："快！派人拦住他们！武库钥匙……在我贴身香囊里！”
此时，未央宫地下水道中，八岁的刘骜紧紧抱着传国玉玺。宦官总管举着火把，声音发颤："殿下莫怕！”
黑暗中，石显的身影缓缓浮现："小皇子想去哪里？把玉玺交出来，老奴保你前程无忧！”
刘骜突然将玉玺护在胸前："你是坏蛋！父皇说过，要我……要我守护大汉！"
石显阴森一笑："可惜，大汉的气数，今晚就尽了。”
王凤使者对匈奴使团首领耳语："单于按兵不动，新帝即位后，每年增贡双倍牛羊。"
另一边，史高对着部将怒吼："王凤竟敢阻我勤王？给我杀过去！就算踏平长安城，也要救出陛下和太子！”
三方战鼓在长安城外轰然作响，却无人听见未央宫内，汉元帝最后的叹息。
几日后，汉元帝登上未央宫最高的塔楼。他想起自己一生推崇儒学、力主改制，本想成为一代明君，却落得国破城危的下场。"是朕……辜负了百姓！”他喃喃自语，解下腰间象征天子身份的玉圭，狠狠砸向地面。
后来人们传言，汉元帝身着素衣，独坐于石渠阁废墟中。西周散落着被焚毁的经学典籍，他怀抱着一卷残缺的《诗经》，在流民的脚步声中闭上了双眼。
曾经辉煌的西汉王朝，也随着这位帝王的逝去，逐渐走向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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