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回廊……
朱漆雕栏上缠绕着褪色的红绸，几盏茜纱灯笼在穿堂风中摇晃，将暖昧的光影投在斑驳的楼板上。
老鸨扭着水桶腰挡在扶梯口，腰间金线绣花的汗巾随着动作晃动，满头珠翠叮当作响。
她身前立着五六个彪形大汉，粗布短打裹着虬结肌肉，腰间别着的包铜短棍在灯下泛着冷光。
廊柱旁瘫着个赤膊的胖男人，白花花的肚皮随着喘息上下起伏，活像案板上待宰的肥猪。
他试图用浮肿的手臂遮挡身体，可那层层叠叠的肥肉哪里遮得住？
围观的女妓们用团扇掩面，绢面上绣的春宫图随着轻笑微微颤动。
"你们敢动私刑！"
男人突然扯着嗓子嚎叫，北地口音混着酒气喷溅而出，"知道爷是..."
话未说完，老鸨一口浓痰正啐在他油光发亮的脑门上。
黄浊的液体顺着眉骨滑下，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管你是哪路神仙！"
老鸨镶着金护甲的手指几乎戳进男人鼻孔，腕间三对绞丝金镯叮咚碰撞，"敢在老娘的地盘吃白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突然拔高调门，嗓子眼里迸出个尖利的颤音，"给我往死里打！"
打手们一拥而上。
为首的刀疤脸抡起醋钵大的拳头，指节上套着的铁环划出寒光。
"砰"地一声闷响，男人左脸顿时凹下去一块，后槽牙混着血沫飞出来，在楼板上弹了两下。
旁边看热闹的龟公赶紧弯腰去捡。
那可是能换半吊钱的镶金牙。
不过三五下，那身肥肉就变得姹紫嫣红。
两个打手架起他时，血水顺着脚尖滴落，在积着陈年脂粉的地板上洇出暗色痕迹。
老鸨却还不解气，踩着三寸高的绣鞋上前，抡圆了胳膊就是一记耳光。
金护甲在男人脸上犁出三道血痕，他脑袋猛地后仰，脖颈肥肉荡出层层波浪。
"没钱还逛，做梦，给老娘送官！"老鸨甩着震麻的手腕，帕子上沾的血迹像朵艳丽的梅花。
她突然转向走廊，冲着探头探脑的客人们尖笑："各位爷是花钱买乐子还是看猴戏呢？"
回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
黄芩看完热闹回屋，反手甩上雕花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绵长的叹息。
她转身的瞬间，在看见简璘时怔愣在原地。
简璘没想到她会回来的这么快，慌乱地扯着素白中衣，衣料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铜镜里映出她倏然苍白的脸，额角细汗将碎发黏成深色的缕。
黄芩还呆在原地，半晌才走过去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颤，指甲上淡粉的蔻丹像五片凋零的花瓣。
"你后背上......"黄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动那些栖息在肌肤上的花朵。
房间里阳光隔着窗洒进来，将简璘后背的朱槿照得愈发妖冶。
层层叠叠的嫣红花瓣舒展着，金黄花蕊纤毫毕现，嫩绿枝叶间还藏着未绽的骨朵。
若不是那些微微凸起的红肿轮廓，简首要以为是哪位丹青圣手蘸着朝露绘就的。
铜镜突然映出黄芩通红的眼眶。
她猛地攥紧衣角，云锦料子在她掌心皱成团。
"我说总觉得今天瞧着你有些不对劲，还以为你是心情不好，未曾想竟是….."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连名带姓的称呼惊得窗外宿鸟扑棱棱飞走，“是沈寒越叫人弄的是吗？他是不是有病？”
简璘低头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
银线刺绣的竹叶纹在她指间流淌，衬得那些尚未消退的针痕愈发刺目。
她想说些玩笑话，却见黄芩突然踮起脚尖。
少女发间茉莉头油的香气笼罩下来，温暖的掌心轻轻落在她发顶——像小时候娘亲帮她篦头时那样。
"我们璘璘怎么过得这般辛苦啊！"黄芩的声音带着蜂蜜般的稠意，尾音却碎成了琉璃渣子。
简璘突然觉得后背的灼痛活了，化作千百只火蚁顺着脊椎往上爬，啃噬着眼眶后的某处柔软。
她仓皇偏头，却看见铜镜里映着两张泪痕斑驳的脸。
"你这样好像我娘。"
简璘试图用玩笑掩饰哽咽，却不料黄芩的泪水"啪嗒"砸在她手背上，比滚油还烫。
日光里，那滴泪珠裹着金粉，顺着她手背的筋络缓缓下滑。
黄芩突然破涕为笑，杏眼里晃动的泪光像两汪碎月亮，动作轻柔地摸着简璘的头。
"那我得多有福气，有璘璘这样又乖又坚强的女儿。"
简璘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食指轻抵在黄芩眉心，“人小鬼大。”
“哪有嘛！”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不提谁的苦难。
天牢……
潮湿的牢房里，浑浊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浮动。
男人从昏沉中醒来，喉咙里泛着铁锈味，眼皮沉重如灌了铅。
他艰难地撑开眼，视线模糊地扫过斑驳的狱顶，青苔在石缝间蔓延，水珠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滴答、滴答，像是某种无声的嘲弄。
"来人！快放我出去！"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无人应答。
只有远处甬道里偶尔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和狱卒们低低的调笑声。
男人挣扎着坐起，浑身骨头像是被碾碎后又草草拼凑，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低头，看见自己肚皮上青紫交加的淤痕，肥厚的皮肉因而泛着油光，活像一块腐烂的猪肉。
"娘的，一群瞎了眼的狗东西！"
他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爬起，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我有信物能证明我身份，你们这群蠢货竟敢无视我，等我上位之后砍了你们的狗头!”
如此无理谩骂，衙役们最烦听到这些不把他们当人的话，顿时怒火中烧，拿着水火棍大步走去。。
"敢在天牢里骂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看我不打死你!”
话音刚落，就见他隔着围栏捅了进去，一棍击在男人的肚子上，后者吃痛倒地，颤巍巍的肉糜看上去像个虫子。
衙役嫌弃地啐了一口，“呸，要真有本事就别嘴上喊，老子尽忠职守还怕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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