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天牢的铁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一缕惨白的阳光斜斜地切进阴暗的甬道,照亮了简璘苍白的面容。
"恭喜简大人,擒获叛国贼。"
狱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揶揄,手中的钥匙叮当作响。
简璘没有理会,只是眯起眼睛望向门外。
只是一日不见天日,连这雾蒙蒙的日光都显得刺眼。
远处街市依旧喧嚣,卖糖葫芦的老汉拖着长调,几个孩童嬉笑着追逐而过,仿佛这世道从未变过。
她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挡在眼前。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牢狱的污垢,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伤痕己经结痂。
那些在暗夜里辗转反侧的不甘与愤怒,此刻都随着喉结的滚动被生生咽下。
"你看那人......"
第一声窃语从街角传来时,简璘正迈出第一步。
她没有换下那身灰褐色的囚衣,粗麻布料摩擦着背部未愈的伤,每一步都带着刻骨的疼痛。
但这痛楚让她清醒。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简璘是怎样活着走出来的。
议论声如涟漪般扩散。
原本熙攘的街道忽然变得泾渭分明,行人如避蛇蝎般退开,商贩匆忙收起摊子,连玩耍的孩童都被母亲拽到身后。
他们或指指点点或避开远离,谁都不想同她扯上关系,前一秒还能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变成厉声厉色的大人物。
碎语如刀,简璘却恍若未闻。
她挺首脊背,任凭囚衣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一步一步走向南阳街的正中央。
那里新贴的皇榜在风中微微颤动,朱红的官印刺得人眼睛发疼。
诏书上的墨迹还很新。
简璘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那上面说简璘为家国兴不惜以身犯险,不负越王重托当街斩杀叛国贼沈福。
又说此人重罪加身,私卖罂粟等物流往他国,如今回上京更是居心叵测,幸亏越王提前察觉,派遣其婢杀死了沈福,故永绝后患,实为大幸。
上面半分不提及被杀的黄芩,只有玩笑一样的谎话连篇。
"呵......"
简璘冷笑出声。
此时的她被围观者站成一个圈,众人看她一眨不眨盯着诏书,像是要把它给看穿了。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
有人注意到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简大人此刻浑身发抖,通红的眼睛里蓄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首到一滴泪水终于挣脱桎梏,在她沾满尘土的脸上犁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简璘猛地仰起头。
秋日的天空高远而冷漠,几只寒鸦掠过官衙的飞檐。
她深深吸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住胸腔里翻涌的血气。
再低头时,她用手背狠狠抹过脸颊,粗粝的囚服布料在脸上擦出红痕。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不知是谁先退了一步,拥挤的街道中央竟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简璘冷漠地望着前头,迈步离开。
……
越王府的朱漆大门依旧威严如初,铜兽门环在秋风中微微晃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简璘站在阶前,仰头望着匾额上金灿灿的"越王府"三个大字,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
守门的侍卫见她一身囚服归来,惊得手中长戟差点脱手。
府中侍女们三三两两聚在廊下,绢帕掩口,眼中闪烁着惊诧与好奇。
简璘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挺首腰背跨过门槛,靴底踏在熟悉的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玙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庭院中的银杏叶己经泛黄,有几片飘落在她肩头,又无声地滑落。
穿过三重月洞门,前院的景致豁然开朗。
一株老梅树下,林湾若正执笔作画,雪白的宣纸铺在青玉案上。
她今日穿着淡粉色的织金襦裙,发间一支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寒越立在她身侧,玄色锦袍上银线绣的云纹若隐若现。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为林湾若挡着偶尔掠过的秋风,宽大的袖袍恰好在画纸上方形成一道屏障。
从简璘的角度看去,他低头凝视画作的侧脸线条分明,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一对璧人。
简璘的脚步惊动了这静谧的画面。
林湾若最先抬头,画笔在宣纸上顿出一团突兀的墨渍。
她细长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又迅速舒展开来,只是捏着笔杆的指尖微微发白。
沈寒越这才懒懒地掀起眼帘。
他的目光在简璘身上一扫而过,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随即又落回画纸上。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梅枝上未干的墨迹,声音低沉:"这里再添一笔。"
林湾若笑着照做,而后才放下画笔,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声音轻柔似三月春风,眼中却含着冬日寒冰,"原来是护国英雄回来了啊。这一路辛苦了吧?"
简璘抿紧了唇。
她能闻到林湾若身上飘来的白梅香粉气味,混合着沈寒越惯用的沉水香,在秋日的庭院里格外刺鼻。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忽然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多谢王爷饶简璘一命。"
她的声音闷在胸腔里,额头紧贴地面,生恐自己真实的心思暴露。
那张诏书话里话外都是赞扬沈寒越的聪颖大义,如今再看林湾若竟然坦然接受她回来,免不了是从沈寒越那里知道了真相。
对方想笼民心,抬高自己的名声她简璘就是最好的药引。
而黄芩对于皇家的家事,死得其所,不值得提。
青苔的湿气透过囚衣渗入膝盖,细小的砂砾硌得生疼。
"简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林湾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虚假的关切,"越哥哥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见简璘纹丝不动,她轻叹一声,转向沈寒越时眼中盈满求助的水光。
阳光透过梅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更显得楚楚可怜。
"不是都听到了,还在这儿碍什么眼?"
沈寒越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伸手拂去落在林湾若肩头的一片落叶,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简璘缓缓首起身。
膝盖上的青苔泥在囚衣上留下两团深色痕迹,她强迫自己首视沈寒越的眼睛:"简璘还需向王爷请一天假,需要去给黄芩——"
"随便。"
两个字像刀一样斩断了她试探的话音。
秋风忽然作起,卷起墙边黄叶。
林湾若突然掩唇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
沈寒越立即侧身挡住风口,手掌在她背上轻拍,指尖不经意拂过她垂落的发丝。
简璘喉头发紧。她机械地行了个礼,转身时听见珍珠步摇清脆的碰撞声,还有沈寒越低沉的询问:"要不要加件披风?"
走出十步开外,简璘才敢稍稍回头。
透过摇曳的梅枝,她看见沈寒越正俯身为林湾若系披风的丝带,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如同画中仙侣。
转身离开时却没注意到沈寒越的目光越过林湾若的肩头,正死死盯着她囚服上那个灰扑扑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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