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璘策马回王府时，暮色己沉。
黑马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在王府高墙内格外清脆，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西苑门前乱作一团。
丫鬟小厮们抱着箱笼锦被鱼贯而出，像一群忙碌的蝼蚁。
有个小丫鬟不慎跌了一跤，妆奁匣子摔开，里头简璘的珠钗玉簪散落一地，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做什么？"简璘脸色一变，冲进厢房。
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惊得正在搬屏风的两个婆子手上一抖，那架绣着寒梅映雪的屏风险些落地。
厢房里，沈寒越正坐在黄花梨木圆桌前。
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在他手边氤氲着热气，茶香混着沉水香在室内浮动。
他抬眼的瞬间，茶雾后简璘那张惨白的脸像是宣纸上洇开的墨痕。
"终于肯回来了？"沈寒越指尖轻叩桌面，茶盏跟着发出细微的脆响。
简璘的视线扫过空了大半的厢房。多宝阁上她收集的瓷玩不见了，窗前那盆精心养护的素心兰也不知所踪。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什么动我的东西？"
"看来天牢那一晚..."沈寒越忽然倾身，茶雾散去的瞬间露出他含笑的眼，"还没教会你该怎么同本王说话。"
简璘浑身一颤，那晚她差点死了。
"若若身子弱，西苑朝阳。"见简璘怔在原地，沈寒越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只是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这句话像火折子，瞬间点燃了简璘压抑多时的怒火。
马家裕那受的闷气、黄芩冰凉的尸体、还有此刻被随意处置的居所，统统化作尖利的刺扎在喉头。
"林姑娘回来我要腾地方，她没回来时我还要因为你挪窝！"她声音嘶哑，像钝刀刮过粗粝的石板，"你们折腾人的本事，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砰——"茶盏被重重扣在桌上，惊得门外仆役纷纷跪倒。
沈寒越忽然低笑起来，眼角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显得妖冶非常："上午还在院中磕头告罪，下午就敢这般放肆了？"
简璘紧盯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告诉她，这男人此刻非但不恼，反倒像得了什么趣，就像逗弄爪下猎物的猛兽，享受对方徒劳的挣扎。
但她比谁都清楚，沈寒越的疯劲来得毫无征兆。
就像此刻，他眼中笑意倏地褪去，快得仿佛方才的愉悦都是幻觉。
"后日秋猎，你也去。"命令掷地有声。
简璘眼前浮现出从前纵马狩猎的景象。
红衣白马如一团烈火掠过草场，弓弦响处必有猎物应声而倒。
那时她是将军府明珠，如今却是王府最低贱的婢女。
那些世家贵女们涂着蔻丹的指尖，比淬毒的匕首更教人胆寒。
"我不去。"她退后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雕花门框。
阴影突然笼罩下来。
沈寒越不知何时己逼近身前，带着沉水香的气息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他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以为...本王在征求你的意见？"
简璘偏头的瞬间，沈寒越的唇堪堪擦过她的耳垂。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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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什么？"沈寒越低笑，拇指碾过她晕开的眉黛。
绯色胭脂在指腹化开，像一抹将干未干的血痕。
他这才发现，她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
应该是哭过。
简璘抵触般地后退，沈寒越的手还停在半空中，随即他面露不悦，还未斥责便听见对方脱口出刺耳的话。
"王爷，"她脊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声音却出奇地平稳，"林湾若回来了。"
这句话像柄薄刃，倏地劈开满室旖旎。
沈寒越眸色一沉，抬手捏住她的下巴。
简璘在他掌中抬起脸，润泽的眸子里映着男人寒霜般的面容。
她闻到了。
那股缠在他衣襟上的白梅香，是林湾若最爱的熏香之一。
简璘想起天牢那日，林湾若一袭华裙立在栅栏外，绢帕掩唇轻笑的模样。
她贴紧墙，指甲用力扣在墙上，稳声解释:“你该为林小姐想想。”
谁都不能忍受心上人同他人行鱼水之欢，更别提林湾若那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刚进京就敢出面去天牢嘲讽她的人。
"你怕了？"沈寒越忽然逼近，带着白梅香的气息将她笼罩。
简璘蹙眉。
那香气混着沉水香，化作无数细针往鼻腔里钻，有些让人反胃。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勉强的笑："沈寒越，我不想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更漏滴答声清晰可闻。
她看见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她们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她如今是通房丫鬟的命，在贵女拈酸吃醋时便如蝼蚁，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还要留着这条命，替简家平反。
她得活着，因为还有幸存的简家人。
那个同万三一齐密谋的人，也应该在某个真相大白、天气晴朗的日子，给简家谢罪。
沈寒越的拇指抚过她失了血色的唇，突然低头印下一吻。
"她不会。"他在她唇畔低语。
简璘险些笑出声来。
林湾若不会？就凭那女子整日捧着佛经装慈悲？还是因她心疾缠身，做不得恶？
多可笑，沈寒越竟真信了那副菩萨面孔。
她眼中讥诮还未散去，眼前忽然一暗。
沈寒越的手掌覆上她的眼，掌心薄茧着眼睫。
失去视觉后，那股白梅香越发浓烈，几乎要溺毙她的呼吸。
"不信？"男人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愉悦。
颈间突然传来凉意。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探入衣领。
简璘浑身绷紧，那双手却如蛇般游走，在她锁骨处流连。
沈寒越总是这样痴迷于她的肌肤，仿佛这具温软躯体与他养的那株红山茶无异，都是任他采撷的玩物。
"简璘......"他含住她耳垂轻唤，在雪白的颈子上留下点点红痕，像雪地里落下的梅瓣。
简璘木然地站着，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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