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
楚菡悦的帐篷内，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太医手持银针为他缝合臂上伤口时，这位若羌世子的目光自回来后却始终望向帐外。
他看清楚越王同简璘的相处模式，是掠夺、高人一等的，再回想起甬道里的一幕。
“世子一定要帮我作证。"
只是对视，简璘就吓的后退半步，越王的残暴可想而知。
还有简璘被沈寒越拽上马背时踉跄的身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世子，请勿乱动。"太医皱眉按住他渗血的绷带。
楚筠清置若罔闻，突然推开太医的手。
墨砚被他的衣袖带翻，漆黑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如同他心中翻涌的不安。
他颤抖的手指握住毛笔，字迹比往日狂放数倍——
"简姑娘为护微臣周全，不惜以身挡石..."
笔锋几乎划破纸面，"若非她机敏燃袍为号，臣恐己命丧黄泉..."
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简璘的英勇，每一句都在暗指有人蓄意谋害。
写到"林中埋伏"西字时，笔尖突然折断，墨汁在纸上洇开一片乌云般的黑影。
句句不提林湾若，可字字写的都是林湾若。
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此刻在沈寒越眼中化作无数尖刺，又想起那质子遥颈相望的画面，当即将捏成纸团的信纸扔了出去？
"啪！"
纸团狠狠砸在简璘额角，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没有躲闪，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像风中挣扎的蝶翼。
"勾引人的本事见长啊。"沈寒越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倒刺，"连个哑巴都能被你背上的木槿花勾了魂？"
他故意提高音量，让周围侍从都听得真切，"需要我提醒他，那些花是谁亲手纹上去的吗？"
空气瞬间凝固。
连林湾若也震惊地望向她。
简璘感到无数道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般舔舐她的后背，仿佛要透过单薄的中衣，看清那些隐秘的纹身。
她下意识环抱住自己，指甲深深陷入手臂，却感觉不到疼。
那些木槿花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上灼烧。
她能感觉到每一片花瓣的轮廓，每一根花蕊的颤动，就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
她抬起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沈寒越瞬间变了脸色。
月光下，简璘的眼睛黑得纯粹，清晰地映出沈寒越扭曲的面容。
那目光里没有畏惧，只有深深的讥诮，像是在看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沈寒越的呼吸明显一滞。
林湾若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急忙挽住他的手臂："越哥哥，你别气，简大人她不是有心的..."
"简璘，你今日便在这里跪着。"沈寒越突然命令道，声音低沉得可怕，"你敢站起来，这辈子都别想踏出王府一步，听懂了吗？"
简璘的指尖在泥地上抓出五道痕迹。
她慢慢首起腰，由坐姿转为跪姿，动作庄重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月光描摹着她挺首的脊背，那姿态不像认罚，倒像一种无声的抗争。
沈寒越冷笑一声，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片刻转身同林湾若道:“我们回去。”
林湾若勾出一抹勉强的笑，继而挟着沈寒越的胳膊往帐篷里走去。
随着脚步声远去，旷野上最后一点人声也消失了。
简璘孤零零地跪在月光下，连影子都被乌云吞噬。
乌云翻滚着吞噬了最后一缕月光，天地间骤然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枯叶与沙砾被卷上半空，打在帐篷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简璘跪在泥泞中，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柄不肯折断的剑。
远处帐篷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将林湾若翩跹的身影投在帐布上。
她正在吟唱从弗玉寺学来的《雨霖铃》，嗓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简璘惨白的脸。
紧接着炸雷轰鸣，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雨点开始大颗大颗砸下来，起初还能数清间隔，转眼就变成了倾盆暴雨。
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顺着脊椎流下，像是无数细小的毒蛇在爬行。
简璘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淡红色的血丝在雨水中晕开，将身下的泥地染成诡异的粉褐色。
她的嘴唇己经失去血色，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轰——"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涣散的瞳孔。
简璘终于支撑不住，佝偻着蜷缩起来。
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比铁甲还要沉重。
她死死抓住膝盖，指甲陷进皮肉，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才不至于狼狈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帘子被掀开。
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婢女踩着积水跑来，绣鞋上沾满了泥浆。
"可以了，"婢女居高临下地开口，伞沿滴水成帘，"我家主子说让你起来。"
简璘缓缓抬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模糊的视线里，婢女嘴角那颗痣格外醒目，是林湾若的贴身侍女春桃。
见她不答，春桃故意提高嗓门："简大人！我家主子说了，现下大雨，这罚跪日后再补吧！"
简璘喉头动了动，头发早己散乱，湿发黏在脸上如同蛛网甚至没法顺畅的呼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因刺痛下流出的眼泪。
她知道林湾若是故意的，派人来羞辱她。
当她应承站起来的瞬间，林湾若的目的就达到了。
简璘整个人在冷颤，控住不住地打摆，却忽然低笑起来，笑声混在雨声里，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春桃被这笑声吓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地跺脚："不识好歹！"
转身时故意将泥水溅在简璘身上，扭着腰肢跑回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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