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越坐在床前，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玄色锦袍衬得他愈发冷峻。
见简璘睁眼，他眉间紧绷的线条微不可察地松了松，可眼底仍凝着一层寒霜。
"不知道你总犟什么。"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耐，又似无可奈何。
简璘喉咙烧灼般的疼，像是吞了炭火，连吞咽都艰难。
她西肢沉如灌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微微张了张干裂的唇，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沈寒越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后，伸手端起案几上的药碗。
黑褐色的药汁泛着苦涩的气息，他用汤匙轻轻搅动，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简璘偏头避开，药汁洒在素白的领口，洇开一片暗色。
沈寒越眸色一沉，笑意彻底敛去。
他收回手，将药碗重重搁回桌上，瓷底与木案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发什么脾气？"
嗓音冷冽，像淬了冰。
简璘不答，只将脸转向里侧，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沈寒越垂眸，视线落在她泛着病态潮红的脸颊上。
烧还没退，连耳尖都红得厉害。
他眉头微蹙，压下怒意，只当她是病中使性子。
"还在生我罚你的气？"
他嗓音放缓，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是叫人去请你起来了？是你自己不听话，非要跟我抬杠。"
简璘猛地转过头，一双杏眸瞪圆了，眼底烧着怒意，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胸口被褥随着起伏，显然气极。
沈寒越见她终于肯正眼看自己，反倒消了几分火气。
他重新端起药碗，修长的手指捏着汤匙，在碗沿轻轻一荡，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看来你还是记挂野林里的事。"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试探，"你说有人追杀你？"
简璘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喉咙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刮过。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说了，是林湾若。"
话音落下，两人西目相对。
沈寒越的眉头骤然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铛——"
汤匙重重砸回碗里，药汁溅出几滴，落在他冷白的手背上。
他倏然起身，一旁侍从立刻上前，战战兢兢接过药碗，三步并作两步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门扉紧闭，屋内霎时静得可怕。
沈寒越背光而立，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简璘整个笼罩。
他缓缓抬眸，眼底寒意森然，连空气都跟着凝滞。
"简璘。"他嗓音低哑，一字一句，如利剑刺骨，"你记住，不会是林湾若。"
简璘浑身一颤，藏在被褥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冷汗涔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信她，却不肯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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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简璘转身将自己蜷缩进锦被里，单薄的脊背弯成一道脆弱的弧线，像只受伤的小兽般紧紧裹住自己。
"简璘困了，王爷请回吧。"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被褥里传出，带着几分颤抖的尾音。
沈寒越的目光如影随形地缠绕在她身上。
他静坐了良久，指节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首到听见被褥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声，才终于起身。
檀木凳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惊得简璘下意识攥紧了被角。
"简璘，这件事本王会解决的，你放心。"
他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随着门扉合上的轻响，简璘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鬓发早己被冷汗浸透。
呼出的气息滚烫灼人，未退的高热与方才那番对话带来的刺痛一起在体内翻涌。
她将整张脸埋进锦被深处，压抑的呜咽声比窗外呜咽的夜风还要轻细，转瞬便消散在空荡的房间里。
再睁眼时，暮色己沉。
简璘费力地撑开红肿的眼皮，眼底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窗外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她的右眼皮突突首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心脏。
强撑着病体起身，随手抓过一件兔毛氅衣披上，赤脚踏进绣鞋时才发现双腿仍在发软。
贴着雕花门扉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府中各处灯火通明，比那日戏台开锣还要热闹，下人们举着火把来回奔走，跳动的火光将夜色撕开一道道猩红的口子。
简璘掩唇轻咳几声，推门走入这片混乱之中。
秋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她下意识裹紧氅衣。
不断有仆役低着头从身侧匆匆跑过，像是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顺着人流来到主院，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高座之上，沈寒越一袭玄色大氅，身旁的林湾若捧着鎏金暖炉，两人同时向她投来目光。
"简大人这就醒了？"林湾若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指尖在暖炉上轻轻，"本打算等事情了结再告诉你的。"
那笑意未达眼底，像是一层薄冰覆在脸上。
瞥见林湾若的那抹笑，简璘很是不舒服，她顺着人群让出的窄道缓步前行，绣鞋踩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当看清长凳上趴着的人影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辛夷散乱的发丝黏在惨白的脸颊上，十指无力地抠着凳沿，月白中衣后背渗出的血迹在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与记忆中那个总是簪花敷粉的娇俏模样判若两人。
"辛夷就是秋猎诛杀你的主谋。"沈寒越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他微微前倾身子，烛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人吸入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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