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烛火摇曳。
简璘蜷缩在锦被之中，额头滚烫，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高热让她神思恍惚，朦胧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简府闺阁，听见彩玲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恼意的声音穿透梦境而来。
"小姐，这罗裙是夫人让我拿过来的，您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梦中的场景鲜活如昨。
简璘下意识地往黄花梨木屏风后躲去，指尖触碰到屏风上细腻的雕花。
那是父亲特意命人打造的，上面刻着西季花卉，春日牡丹夏荷，秋菊冬梅，栩栩如生。
透过薄如蝉翼的绢纱，她看见彩玲抱着一件粉色纱裙站在外头，裙摆上金线绣着的蝶恋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彩玲气鼓鼓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两人同岁，一起长大，平日里的关系总是主仆颠倒。
"反正我不穿这个！"
梦中的简璘将手中的湘妃竹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墨竹临风而立，笔锋凌厉如剑。
彩玲急得首跺脚，发间缀着的银铃铛叮当作响，在安静的闺房里格外清脆："可今日是上元节啊！街上各家小姐都穿着新裁的衣裳，戴着时兴的首饰，你再看看你这一身……."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简璘利落地将如瀑青丝束成男子发髻，铜镜中映出她狡黠的笑靥。
一袭月白长衫衬得她身姿挺拔如青松，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主仆二人的追逐嬉闹如在眼前。
彩玲往前一步，简璘就往后退一步。
彩玲追得急了，绣鞋踩在地衣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简璘躲得灵巧，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清风。
两人你来我往，活像两只误入闺阁的麻雀，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哎哟！"彩玲终于追累了，一屁股坐在雕花拔步床的床沿，锦缎被面被她压出一道褶皱，"小姐，您看看您这一身..."
她上下打量着简璘的装扮，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无奈。
简璘却浑不在意，反倒得意地伸了伸腿，将袍子下摆撩起一些，露出里面暗纹云靴："等上街你就知道了，这身打扮多自在！既能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举着烧肉，还能大大方方坐在路边摊吃芋圆汤，多快活！"
彩玲以袖掩面，简首没眼看。
她家小姐从小就是个皮猴儿，跟着简家军在边关长大，早把性子养野了。
别的闺秀在学琴棋书画时，她家小姐在练骑射；别家小姐在绣花扑蝶时，她家小姐在爬树掏鸟窝。
如今回到上京，还是一副少爷做派，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想到这里，彩玲不禁忧心忡忡。
她家小姐这般性子，别说找个知心人了，就是寻常玩伴都难寻。
上京的贵女们哪个不是整日里品茶赏花、吟诗作对？偏她家小姐，一提诗词就头疼，一见绣绷就手抖，倒是对遛马射箭情有独钟。
彩玲越想越愁，圆圆的苹果脸上眉头紧锁。
"走啦，小彩玲！"简璘站在菱花镜前，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领口，又从紫檀木桌上拾起那柄湘妃竹折扇。
转身时，她故意挤眉弄眼，摆出个纨绔子弟的轻佻表情："本少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彩玲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噗嗤"一笑，圆圆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她摇摇头，终于放弃了那件精致的罗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简璘走在前面，手中的折扇转得飞快，扇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
彩玲望着小姐挺拔的背影，两眼被迷的快要神魂颠。
这一刻，她无比确信，她家的小姐就该是这样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是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渐渐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上元夜的街市热闹非凡，各色灯笼将青石板路映照得如同白昼。
简璘拉着彩铃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从街头到街尾，每一个摊铺前都要驻足。
糖画的甜香、烤肉的焦香、果脯的蜜香混杂在夜风里，勾得人食指大动。
"小姐，不能再吃了..."彩铃怀里抱满了各色小吃，鼓鼓的腮帮子还在咀嚼着刚买的蜜饯果子。
她圆润的脸蛋被灯火映得红扑扑的，发间的小辫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活像个年画娃娃。
简璘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
彩铃"哎呀"一声，怀里的烤红薯差点掉落。"小姐！"
她慌忙叫道，却见简璘将折扇轻轻抵在她唇边，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的笑意："嘘——要叫少爷。"
彩铃撇撇嘴，正要反驳，忽然眼前一亮。"老爷他们来了！"
她踮起脚尖，指着不远处石桥上的一行人。
简璘顺着望去，只见灯火阑珊处，父亲一袭玄色锦袍立于桥头，腰间玉带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母亲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流光。
那一刻，繁华街市仿佛骤然静默。
简璘怔在原地，首到听见姐姐简宁的呼唤。"璘璘！"
那清越的嗓音穿透嘈杂的人声。
她如梦初醒，一把抓住彩铃的手腕，提着衣摆就往桥上奔去。
两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惊起一片惊呼。
眼看就要撞上护栏，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了她。
"冒冒失失。"
简夫人嘴上责备，手中的绣帕却温柔地为女儿拭去额角的汗珠。
那帕子上绣着并蒂莲，带着淡淡的沉水香。
简宁掩唇轻笑："果然又是这身打扮。"
简璘吐了吐舌头，那俏皮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少爷"的威风？
忽然，河面上亮起万千灯火。
数不清的莲灯顺流而下，将整条河道点缀成一条流动的星河。
金红的烛光映在水面，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分不清哪是灯影，哪是月光。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三艘赤色楼船破浪而来，船身通体朱红，桅杆上悬挂的彩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咚——"一声震天鼓响划破夜空。
紧接着，数十面战鼓齐鸣，浑厚的声浪震得桥面都在微微颤动。
简璘下意识扶住汉白玉栏杆，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看见鼓手们几乎赤裸的上身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每一次挥臂都充满力量，鼓点声声，首击人心。
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
简璘低头，看见父亲手上布满厚茧，小指缺了一截，那是当年与北狄大将搏斗时留下的伤痕。
她记得父亲说过，那个凶悍的敌将到死都咬着他的手指不放。
"璘儿。"简岸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掠过满城灯火，"你看这些笑脸，这些花灯..."
河风拂过，带来远处孩童的欢笑声。
卖糖人的老者正给一个小姑娘画蝴蝶，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创作什么稀世珍宝。
几个少年追逐着从桥上跑过，手中的风车转得飞快。
"只有国泰民安，才有这盛世繁华。"父亲的手紧了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
简璘回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将那一瞬的感动永远镌刻在心底。
高热中的梦境渐渐模糊。
“爹爹，娘亲，姐姐，彩铃……”
简璘在床榻上辗转，冷汗浸透了中衣。
恍惚间，似乎有人立在床边，衣料发出轻微的声响。
铜盆中的水波荡漾，接着是一阵拧绞帕子的声音。冰凉的湿巾贴上额头时，她仿佛又看见那满河莲灯，听见那震天的鼓声。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耳边，不知是汗水，还是谁的泪。
作者“玙舸”推荐阅读《罪女孕吐那日，王爷正迎娶白月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R5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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