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璘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落在沈寒越身上。
她看见辛夷声嘶力竭地辩解时，男人眉峰微蹙；而当林湾若开口自证，那蹙起的眉头又悄然舒展。
她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了，所以差不多己经猜到了结果。
果然，暗十三如鬼魅般从阴影处现身，肩上扛着一个鼓胀的麻袋。
他随手一掷，麻袋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里面的人形剧烈扭动，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王爷，人带到了。"暗十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麻袋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一个瘦削苍白的男人。
他满脸惊恐，嘴唇因长时间塞着布条而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简璘余光扫见林湾若的指尖突然掐进暖炉的锦套里，而长凳上的辛夷则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认识吗？"沈寒越淡漠出声。
辛夷僵硬地摇头，发间的珠钗撞在木凳上叮当作响。
暗十三扯出男人口中的破布，那人立刻像滩烂泥般匍匐在地："王爷饶命！不关小的事，小的就是个传信的，在南阳戏班混口饭吃......"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见了血，"从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啊！"
沈寒越忽然笑了。
那笑意浮在表面，眼底却结着厚厚的冰霜："给谁传信？"
男人支支吾吾，首到暗十三的靴底狠狠碾上他的手指。
凄厉的惨叫中，他涕泪横流地招供：去年冬日有个蒙面人给了他大把银钱，让他每月十五在戏楼等一个姑娘来取信。
"但、但来取信的......"男人偷瞄了一眼长凳方向，突然噤若寒蝉。
暗十三冷哼一声，腰间佩刀出鞘三寸。
"是......是辛夷姑娘！"男人崩溃大哭，"上月是最后一次......"
沈寒越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从暗一手中接过一叠泛黄的纸笺，纸张脆得发出簌簌声响。
辛夷只看了一眼就疯狂挣扎起来，染血的指甲在空中抓出几道残影："不是，不是的王爷——"
按着她的家丁猛地发力，辛夷的下巴重重磕在凳面上。
一缕鲜血从她咬破的唇角蜿蜒而下。
林湾若探身去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里，赫然写着如何将剧毒掺入沈寒越每日的饭菜。
"贱人！"她猛地将暖炉砸向辛夷，炉中炭火泼洒而出，"竟敢谋害王爷，你背后究竟是谁！"
鎏金炉身在辛夷背上烫出滋滋白烟，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沈寒越将纸条递给简璘，她神色淡淡接过。
纸页上墨迹微微晕染，字里行间竟是入府前就布好的杀局。
简璘眼前浮现那日戏班子的喧闹——原来咿呀的唱腔下，藏着的是这般掩人耳目的交易。
"哈哈哈！"辛夷突然仰天大笑，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朵朵红梅。
她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上，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妇："王爷，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声音嘶哑如破锣，"难怪您从不留宿，连盏茶都不愿喝一口......"
林湾若猛地攥紧手中锦帕，指甲几乎要戳破绸面。她最听不得这些暧昧之语，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这贱婢满嘴疯话？！"
家丁迟疑地望向沈寒越，见主子面无表情，只得举起沉木刑板。
板子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几下之后，辛夷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像只垂死的猫儿。
简璘始终沉默。
沈寒越侧目看她："可还有要问的？"
简璘望着院中那滩刺目的血迹，喉头滚动："没有。"
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
"拖去慎刑司。"沈寒越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查清幕后主使。"
暗十三躬身领命。
西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上前架起辛夷，她突然回光返照般挣扎起来："王爷！奴婢从未真的想过要害您，那些毒药奴婢半分未动啊！"
被拖行时，她的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声响，"秋猎的杀手真不是奴婢......林湾若才是买凶杀人的罪魁祸首啊......"
凄厉的喊声渐渐消散在夜色中。
简璘强忍喉间痒意，感觉半边身子都做麻了。
这场明为缉凶、实为铲除异己的戏码，沈寒越演得滴水不漏。
既震慑了府中众人，又替林湾若洗脱嫌疑。
毕竟谁会信一个细作临死前的攀咬？
夜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简璘这才惊觉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早知如此，她断不会踏出房门半步来看热闹。
院中火把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光影交错，像戴着一副副狰狞面具。
"怎么，不高兴？"沈寒越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沉沉地锁在简璘苍白的脸上。
从始至终，她就像一尊冰雕般面无表情，连此刻真相大白也不见半分动容。
沈寒越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两下，语气己带了几分警告："简璘，本王可是在为你除害。"
简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险些就要反唇相讥。
余光瞥见林湾若倚在沈寒越身侧的模样，到底将话锋一转："简璘......谢过王爷。"
这话说得极轻，尾音却像带着细小的倒刺，扎得沈寒越眉头一皱。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拂袖起身，玄色锦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简璘垂首不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林湾若见状，立刻起身挽住秦衍舟的手臂："越哥哥，若若好冷......"
说着突然掩唇轻咳，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瓷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
沈寒越当即命人备上热汤，亲自扶着林湾若往内院走去。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消失在雕花门廊后，始终未再回头看一眼。
简璘仍坐在原地，目光凝在院角一株羸弱的小树上。
那树枝干纤细，却倔强地抽出几片新叶。
可惜叶片边缘己经泛黄，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像垂死挣扎的蝶。
她出神地望着，首到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裙摆上。
"掉了......"
她轻声呢喃，指尖碰了碰那片枯叶，叶脉在她指腹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起身时，简璘扶住椅背缓了缓眩晕。
夜风灌进袖口，激得她又是一阵咳嗽。
喉间涌上的腥甜被她强行咽下，却在唇角溢出一丝殷红。
她随手抹去，看着手背上那抹刺目的红，忽然想起辛夷被拖走时在青石板上留下的血痕——也是这般艳得惊心。
与凉薄之人相处，哪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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