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一声朽木断裂的脆响刺破寂静。
简璘后背陡然绷紧，火折子"噗"地熄灭的瞬间，一缕青烟在指间飘散。
她闪身躲进厅柱后的阴影里，耳尖微动。
那是靴底碾碎枯枝的声响，至少有三个人正从不同方向逼近。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碎影。
简璘贴着墙缝窥视，只见三个黑影鹞子般翻过墙头。
为首者落地时竟如猫踏雪，只在积灰的地面上留下浅淡的足印。
他们腰间佩刀随动作轻晃，刀鞘上暗刻的龙纹在月下泛着冷光，是宫制兵器。
"分头找。"压低的声音裹着夜风飘来。
最瘦削的那个黑衣人径首朝主厅走来，蒙面布上方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瞳孔在黑暗中诡异地发亮。
黑衣人踹开半掩的厅门，腐木碎屑簌簌落下。
他剑未出鞘，却用剑柄精准敲击每一块墙砖。
简璘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冷汗顺着脊沟滑入腰际。
当剑柄第三次叩击西墙时，一声空洞的回响让黑衣人浑身一震。
"果然..."他嘶哑低笑，弃剑跪地的动作带起一阵腥风。
青砖被蛮力拽出的瞬间，简璘看见一截黄布料。
黑衣人俯身的刹那，简璘抄起供桌上残缺的蟠龙石雕。
白玉底座沾着她掌心的汗，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咚！"闷响伴随着颅骨碎裂的触感传来，黑衣人闷哼一声，蒙面布上立刻洇开暗色血花。
简璘放下手上那块石雕，转而用食指试探黑衣人的鼻息，确定他被打昏之后，马上掏过墙缝里的黄布。
黄布在简璘手中簌簌发抖。
万三丑陋的字迹像无数黑蚁在纸面爬行：「十二年，林硕借查盐税之便为宋氏转运官银...」
……
上边林林总总都是些林硕贪墨，结党营私的记录，但后边狂乱如鬼画符的字，却坦白了他是如何一步步掉进林硕引诱里的。
富贵不愁，名缰利锁。
简府养了他十几年，养出来了一头白眼狼。
觊觎权力欲望，面上笑着，实则暗戳戳地张机设陷。
简璘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黄布角落盖着枚朱砂指印，多年过去仍艳如泣血。
她屏息再睁眼，血丝满布，转头看向就近的黑衣人。
简璘猛地扯下黑衣人面巾。
这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从耳后延伸到衣领里，那是大内侍卫特有的黥刑印记。
夜风突然卷着枯叶扑进厅堂，明黄布帛在简璘指间猎猎作响。
她望向皇城方向，檐角兽首在月色中如张牙舞爪的活物。
这薄薄几页纸，竟藏着能让上京变天的秘密，盐税贪墨、私贩禁药、甚至...弑君未遂。
远处突然响起夜枭凄厉的啼叫。
简璘将黄布塞入贴身暗袋，冰冷的绸缎贴着心口，像揣了块寒铁。
上京内部暗流涌动，这些所谓的天子近臣，恨不得瓜分了这个朝堂。
上有沈寒越，下有林硕宋皖玉。
"喂，里面有东西吗？"
嘶哑的嗓音在破败的厅堂内回荡，简璘跑不出去只能被迫躲起来。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跨过门槛，靴底碾碎满地枯叶。
月光从坍塌的屋顶倾泻而下，在青砖地上投下一片惨白的蛛网状光斑。
走在前头的人突然顿住。
同伴正仰面倒在尘埃里，蒙面布歪斜地挂在耳畔，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怎么回事，醒醒！"
为首的黑衣人蹲下身，皮革手套拍在昏迷者面颊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角落里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像是老鼠啃噬梁木，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处磨牙。
两人不约而同地绷紧脊背，荒宅的阴冷顺着脚底爬上来。
"见鬼了吧..."后头那人声音发颤，喉结剧烈滚动。
黑暗无限放大恐惧，这个宅子又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里面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说不定。
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残破的帷幔无风自动，仿佛有无数透明的手在搅动空气。
他握刀的手沁出冷汗，刀柄上缠绕的皮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突然，同伴用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
两人惊惶对视的刹那，地上的人猛地睁开双眼，手指如枯枝般首指厅角的雕花橱柜。
那指尖颤抖得厉害，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铮——"
长剑出鞘的寒光割裂黑暗。
黑衣人没有伸手去拉橱门，而是突然反手将剑锋捅进橱柜缝隙。
腐朽的木板像豆腐般被刺穿，木屑簌簌落下。
"磨磨蹭蹭什么呢！"持剑者厉声呵斥，猛地抽回兵器。
橱门"砰"地弹开，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里，只有几缕蛛网在剑风中飘荡。
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转头怒视地上那人。
后者正捂着后脑勺挣扎起身，蒙面布下渗出暗色液体。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那一记重击似乎伤到了耳朵。
"真有人..."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太阳穴青筋暴起，"刚才就躲在后面给了我一下..."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月光照射的砖地上，一道不属于任何人的阴影正缓缓移动。
顺着视线望去，床帏缝隙间赫然有双清亮的眼睛。
"有人！"
嘶吼声划破夜空。
破败的帷帐突然剧烈晃动，一道纤瘦身影如离弦之箭冲破窗纸。
简璘在落地时听见自己衣袖撕裂的声响，碎木渣刺进小臂火辣辣地疼。
她不敢停留，借着翻滚的势头向前冲去，怀中的黄布贴着心口发烫。
可惜身后几人带了死命令，又是大内侍卫，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的。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皮革靴底踏碎瓦砾的脆响越来越近。
简璘的呼吸灼烧着气管，喉咙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突然，一道银光擦着她耳畔掠过，"夺"地钉入前方的廊柱——是把三寸长的柳叶镖，尾羽还在簌簌震颤。
"拦住她！"
暴喝声中，简璘感到背后袭来凛冽寒意。
她本能地侧身闪避，剑锋割断几缕飞扬的发丝。
踉跄间她死死按住胸口，那些信纸在暗袋里沙沙作响，比擂鼓般的心跳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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