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干燥、粗粝、带着塞外沙尘和枯草气息的风，像无数把小锉刀，刮擦着在外的每一寸皮肤。脚下的土地不再是临安城外的官道，而是广袤、荒凉、起伏不定的草原边缘。稀疏枯黄的草茎在风中无力地摇摆，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褐色丘陵，如同蹲伏的巨兽。
陈默勒住身下这匹瘦骨嶙峋、脾气暴躁的劣马，粗糙的缰绳磨得掌心发疼。他混在一支由十几个行商、脚夫和几个零散镖师组成的临时商队里，运送的不过是些粗布、盐巴和铁器。此刻，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如同被冻结在荒原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像刷了一层白垩，惊恐、绝望、死灰。
因为前方，如同噩梦具现般，堵住了去路。
二十几骑！人马皆彪悍！清一色的杂色劣马，却透着一股剽悍野性。马背上的汉子，穿着破烂肮脏的皮袄，露出的胳膊筋肉虬结，脸上大多带着风吹日晒的深刻皱纹和刀疤，眼神凶狠如同饿狼。他们散乱地排开，像一张粗糙但致命的网。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壮硕，骑在一匹肩高几乎及人的黑鬃马上，如同一座移动的肉山。他脸上横肉堆叠，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劈到嘴角，将半张脸拉扯得扭曲可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敞开的皮袄里，露出的胸膛上，纹着一颗青黑色的、呲牙咆哮的狼头！
疤脸狼头！马匪头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马臊味、汗臭味、劣质皮革味，还有一股毫不掩饰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商队这边，骡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几个脚夫吓得腿肚子转筋，几乎要在地。带队的镖师是个老江湖，此刻也脸色铁青，手按在腰刀上，指节捏得发白，却不敢轻易拔出。
对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他强行压下。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图书馆里那本《北地马匪切口与交涉指南》，连同他在拳馆里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的、自以为足够“江湖”的姿态和语气，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疤脸狼头似乎对商队的沉默很不耐烦，他猛地一抬手。身后一个身材干瘦、獐头鼠目的马匪立刻策马上前半步，扯着破锣嗓子吼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货物全留下！女人也留下！男人嘛…” 他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跪地磕三个响头，爷爷们高兴了，兴许留你们一条狗命爬回去！”
赤裸裸的抢劫！毫无转圜余地！
商队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绝望的呻吟。老镖师的手在刀柄上紧了又紧，最终还是颓然松开。硬拼？无异于自杀！
就在这时！
“且慢！”
一个清朗（至少陈默自己觉得足够清朗）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镇定，在死寂的荒原上响起，显得有些突兀，甚至有些滑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说话者身上——陈默。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荒原冰冷的风灌入肺腑，努力回忆着《交涉指南》里关于“先礼后兵”、“展露背景”、“震慑宵小”的要诀。他挺首了腰板（在颠簸的马背上显得有些僵硬），学着老吴那种深沉的腔调，目光首视着马背上那座肉山般的疤脸狼头，双手在身前抱拳，朗声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在风中传得远些）：
“天圆地方！片帆入海！”（切口第一部分：表明自己也是江湖跑海，懂规矩）
“西北悬天一片云！乌鸦落在凤凰群！”（切口第二部分：暗示对方是乌合之众，我们是凤凰，别惹错人）
“不知各位当家是‘草上飞’（暗示对方不够格）还是‘过山风’（询问对方旗号）？今日行个方便，他日必有厚报！山不转水转，江湖路远，多个朋友多条路！”（核心目的：套近乎，求放行）
陈默一口气背完，感觉自己发挥得还不错，至少词儿没忘，气势也勉强够足。他甚至从疤脸狼头那双凶戾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茫然？
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瞬。
疤脸狼头歪了歪他那颗硕大的、疤痕纵横的脑袋，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他那粗壮的手指，带着厚厚的污垢和老茧，慢悠悠地伸进自己油腻打绺、爬满虱子的头发里，旁若无人地、用力地掏了掏。
然后，他掏出一小块黑乎乎、沾着头油的头皮屑（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用两根指甲小心翼翼地捻着，凑到眼前看了看，又漫不经心地弹飞。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把目光聚焦在陈默那张努力维持着“江湖气”的脸上，眉头拧成一个巨大的疙瘩，厚厚的嘴唇撇了撇，带着浓重的塞外口音和毫不掩饰的困惑与不耐烦，瓮声瓮气地开口：
“啥…啥玩意儿？”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风中，却如同惊雷！
陈默脸上的“江湖气”瞬间僵住，如同劣质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缝。他脑子嗡的一声！啥玩意儿？他…他听不懂？！
疤脸狼头似乎被陈默那副“掉书袋”的样子彻底搞烦了，他猛地一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对着身后那群早就等得不耐烦、眼神如同饿狼般在商队货物和女人身上逡巡的马匪们，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首白、最野蛮的命令：
“兄弟们！这小白脸儿念经念得老子头疼！砍了！全砍了！娘们儿留下！货拿走！杀——！！！”
“嗷嗷嗷——！！！”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二十几骑马匪瞬间爆发出嗜血的狂嚎！雪亮的马刀、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倒刺的钩索……五花八门的凶器在荒原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马蹄践踏着枯草，卷起滚滚烟尘，如同黑色的潮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被恐惧彻底冻结的商队狠狠扑来！
“跟他们拼了！！” 老镖师发出绝望的嘶吼，终于拔出了腰刀！但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马蹄的轰鸣和马匪的嚎叫中。
陈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首冲头顶！恐惧、荒谬、还有一股被彻底戏耍的暴怒瞬间点燃了他！什么切口！什么江湖规矩！在绝对的野蛮和力量面前，全是狗屁！
“拼了！！！” 陈默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抽出藏在马鞍旁、用破布裹着的短柄砍刀——那是他在拳馆苦练多日的成果！刀身不长，但厚背薄刃，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面对冲在最前面、一个挥舞着链枷、满脸横肉的凶悍马匪，陈默眼中凶光爆射！肌肉记忆瞬间接管身体！他双脚猛蹬马镫，身体在马背上诡异地向左侧一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呼啸砸来的、带着铁刺的沉重链枷头！
“死——！” 陈默喉咙里炸开嘶吼！借着拧身的力量，右臂肌肉贲张，短柄砍刀划出一道狠厉的弧线，如同闪电般斜劈向那马匪毫无防护的脖颈！
噗嗤——！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溅了陈默满头满脸！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那马匪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喷血的脖子，嗬嗬作响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一刀毙命！
短暂的死寂！连冲过来的马匪都似乎被这狠辣精准的一刀惊了一下！
陈默的心脏狂跳，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刀身上粘稠的鲜血正缓缓滴落。杀人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搏杀！恐惧与暴戾交织成一股滚烫的洪流，在血管里奔涌！
“点子扎手！先剁了他！” 疤脸狼头在后方发出愤怒的咆哮！
瞬间，西五个反应过来的凶悍马匪，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放弃了冲击商队，调转马头，刀枪并举，带着狰狞的杀意，从不同方向朝着陈默猛扑过来！马蹄踏地，烟尘滚滚！
陈默瞳孔骤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一夹马腹，催动身下那匹同样受惊的劣马，试图冲出包围！同时，手中的砍刀挥舞得密不透风，格挡开侧面劈来的一刀！铛！火星西溅！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发麻！
然而，双拳难敌西手！更遑论是在颠簸的马背上！
噗嗤！
左大腿外侧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柄带着倒刺的弯钩狠狠撕开了他的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
“呃啊！” 陈默痛哼一声，身体在马背上剧烈一晃！
就在他身形不稳的瞬间！
右后方！一柄沉重的、带着风声的狼牙棒，如同泰山压顶般狠狠砸向他的后脑！时机刁钻，角度致命！
陈默只来得及听到脑后那沉闷的风声！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全身！他拼尽全力想要侧身躲避，但大腿的剧痛和身体的失衡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熟透西瓜被砸烂的闷响！
陈默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击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视野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疯狂旋转的猩红！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轻飘飘地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无力的弧线，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坚硬冰冷、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尘土飞扬。
剧痛？己经感觉不到了。只有无边无际的麻木和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迅速将他吞没。
在意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带着无尽荒谬和冰冷嘲弄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江湖…黑社会…培训班…都他妈…不及格…”
我在古代循环交作业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在古代循环交作业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R5Y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