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毒辣得像个悬在头顶的熔炉,无情地炙烤着龟裂的黄土地。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只有干燥的、带着浓重尘土味的热浪,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贪婪的燥热瞬间蒸发,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又痒又刺。
陈默站在一个刚挖下去丈许深的土井边,赤裸的上身被晒得通红发烫,汗水沿着脊沟小溪般淌下,浸湿了腰间的粗布裤带。他手里提着一个用柳条编的简易水桶,桶底刚打上来小半桶浑浊的泥汤,正被他小心翼翼地倒进旁边一个更大的木桶里。
这里是临安府西郊外一个叫“苦水洼”的破落村子。名副其实。村里唯一一口老井早就见了底,浑浊得连牲口都不爱喝。今年大旱,河床干得能跑马,地里的庄稼蔫得像霜打的茄子。水,成了比金子还金贵的东西。村里几个大户凑钱请了里正的儿子——李癞子牵头,组织青壮挖新井。陈默,就是被征调的苦力之一。
几天前,他“意外”显露出一点“懂行”的样子(指出了之前选址的土层太硬,往下都是青石板,白费力气),竟被临时提拔成了“工头”——负责指导这口新井的开挖。工钱?没有。但每天能多分半瓢勉强沉淀过的泥水。
此刻,陈默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半桶珍贵的浑水上,而是死死盯着刚开凿出来的、湿漉漉的新井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眉骨滑落,滴在脚下的干土里,瞬间消失无踪。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危险!
井己经挖到了近两丈深(约六米多)。井口用几根歪歪扭扭、带着树皮的杨木做了个简易的井架,挂着辘轳。井壁的土层开始变得复杂。不再是表层的干硬黄土,而是夹杂着砂砾和黏土层的混合物。更关键的是头顶——一块巨大的、呈不规则板状的页岩,斜斜地嵌在井壁上方的土层里,像一顶悬在所有人头上的、随时可能砸落的死亡之冠!支撑这块巨岩的,是几根同样歪斜、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坑木,表皮己经腐朽发黑,布满虫蛀的孔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朽木气息。
陈默放下水桶,蹲在井边,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对着井壁一处相对松软的黏土夹层用力划了几下。泥土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更清晰的层理结构。他又捡起一根细长的枯枝,小心翼翼地插进页岩下方土层的一道细微裂缝里,轻轻晃动,感受着土质的松紧和湿度。
“斜面支撑法…” 他喃喃自语,图书馆里那本《古代水利与土木工程基础》里的图示清晰地在脑中浮现。应对这种悬垂的、破碎的顶板,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结实的木料,以倾斜的角度顶住悬垂岩板最危险的下缘,将压力传导到相对稳固的井壁或地面,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撑结构。否则,别说继续往下挖,就是现在,这块巨岩随时可能塌下来,把下面的人活埋!
“李工头!水来了!快喝口歇歇!” 一个同样晒得黝黑、嘴唇干裂起皮的年轻后生,殷勤地端着一个豁口的粗陶碗凑过来,里面是刚沉淀好的、稍微清澈一点的浑水。他叫王二柱,是陈默在这群麻木苦力里唯一一个眼神还带着点活气的。
陈默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冰凉的泥腥水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他抹了把嘴,指着井壁那块悬垂的巨岩和支撑它的朽木,对王二柱和旁边几个围拢过来的苦力说:“看见没?那几根顶木快不行了!听我的,先别急着往下挖!去找几根结实点的木头来!要这么长,这么粗的!” 他用手比划着长度和首径,“按我说的角度,顶在这里,还有这里!把这块大石头撑住!不然太危险了!”
王二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陈哥,你说咋弄就咋弄!我去找木头!” 说着就要招呼人。
“慢着!”
一个懒洋洋、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从井架旁的阴凉地里传来。
李癞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穿着绸布褂子(虽然沾了泥点),摇着一把破蒲扇,脸上带着被骄阳和无聊烘烤出的烦躁。他斜睨了一眼井壁,又看看陈默,撇了撇嘴:“显你能?陈默,挖口井哪那么多屁事?还找木头?搭架子?有那闲工夫多挖几尺深是正经!耽误了时辰,挖不出水来,里正老爷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 他特意加重了“里正老爷”几个字,眼神里带着威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又是这样!无知和权力的傲慢!他强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力:“李少爷,不是显能!这顶板不加固,随时会塌!下面干活的人命不是命吗?按我的法子,虽然慢点,但稳当!能保命!”
“保命?哼!” 李癞子嗤笑一声,蒲扇指着陈默,“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想拖延工!还三角支撑?老子只知道银子是按进度给的!赶紧挖!今天不给我再下去三尺,晚饭都别想吃!” 他根本懒得听解释,更不懂什么力学结构,只关心他爹(里正)许诺的“辛苦钱”能不能按时拿到。
王二柱和几个苦力看着李癞子阴沉的脸,又看看陈默,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恐惧。他们不懂什么支撑法,但他们怕李癞子,怕他背后那个能让他们家破人亡的里正爹。
李癞子见没人动,更加不耐烦,厉声呵斥:“都聋了?干活!再磨蹭,工钱全扣!”
在工钱和里正威压的恐惧下,王二柱等人无奈地看了陈默一眼,默默地拿起工具,顺着井壁上的脚窝,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继续在那块悬垂巨岩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地挖掘着。
陈默站在井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看着下方王二柱他们每一次挥动镐头都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那几根腐朽坑木在震动下簌簌落下的碎屑,看着那块沉默的巨岩如同死神的微笑悬在头顶……一股冰冷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凑到了他旁边。是赵麻子,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眼神浑浊的中年苦力。他手里拿着镐头,似乎也要下井,却刻意靠近陈默,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陈工头…小心点…李少爷…不高兴你压他风头…” 说完,眼神闪烁地避开陈默的目光,匆匆爬下了井。
陈默心头猛地一凛!压风头?赵麻子的话像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因愤怒而混乱的思绪!他猛地看向井架阴凉处——李癞子并没有走远,他坐在一张破马扎上,看似在摇扇子乘凉,但那阴鸷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如同毒蛇般扫过井口,扫过陈默,最后又落在井壁那块悬垂的巨岩和支撑它的朽木上,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其隐蔽的、带着恶意的冷笑!
一股寒意瞬间从陈默的尾椎骨首冲头顶!压风头?难道…难道这蠢货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为了报复自己“多嘴”,竟然……
一个极其可怕、却又无比符合李癞子这种蠢货人设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陈默的脑海!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不!停下!快上来!” 陈默再也顾不得许多,扑到井口,对着下面嘶声大吼!
然而,晚了!
就在陈默吼声出口的瞬间!
井下的李癞子,似乎也等到了他“期待”的时机!他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混合着报复和愚蠢残忍的表情,指着井壁那块悬垂巨岩下方、那根作为关键支撑点之一、也是陈默最担心的腐朽坑木,对着离得最近的赵麻子(刚才提醒陈默的人!)厉声咆哮:
“赵麻子!发什么呆!那块石头碍事!给我把那根烂木头抽出来!快点!磨蹭什么!”
赵麻子浑身一抖,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他惊恐地看着那根承重的坑木,又看看李癞子那张扭曲的脸,嘴唇哆嗦着:“少…少爷…抽不得啊…抽了会…”
“废什么话!让你抽就抽!想造反吗?!” 李癞子声色俱厉,唾沫星子喷了赵麻子一脸!
在里正儿子积威的恐惧下,赵麻子眼中最后一丝挣扎消失了,只剩下麻木的绝望。他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那根腐朽坑木露在外面的一端。
“不——!!!” 陈默的绝望嘶吼如同受伤野兽!
赵麻子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拽!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陈默听来却如同丧钟般的脆响!那根本就朽烂不堪的坑木,在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情况下,被赵麻子这一拽,瞬间从中间断裂开来!
支撑点,消失了!
如同被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轰隆隆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闷的呻吟声从井壁深处传来!紧接着,是岩石摩擦、挤压、崩裂的恐怖巨响!那块悬垂的巨大页岩,失去了关键的支撑点,在自身重力和井壁震动下,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巨兽猛然苏醒!
“塌方啦——!!!”
“快跑啊——!!!”
井下瞬间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哭嚎和惨叫!
陈默只看到井口上方那几根支撑辘轳的杨木井架,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掰断的枯枝,发出刺耳的呻吟,猛地向内折断!悬吊着辘轳的绳索瞬间崩断!无数碎石、泥土、朽木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亿万斤的死亡之力,从井口喷涌而出,又如同瀑布般向内疯狂倾泻!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巨大的烟尘如同蘑菇云般腾空而起!瞬间吞没了井口,吞没了陈默的视野,也吞没了井下所有的哭嚎和绝望!
陈默被一股强大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狠狠掀翻在地!后背重重砸在滚烫坚硬的土地上,剧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他挣扎着抬起头,只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翻滚的土黄色烟尘!那烟尘里,似乎还夹杂着王二柱惊骇欲绝的脸的残影,还有李癞子那张瞬间被恐惧彻底扭曲、写满了愚蠢和后悔的惨白面容!
“二柱——!!!” 陈默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烟尘深处,那最后一声沉闷的、如同大地合拢巨口的——
轰!!!
以及,随之而来的,死一般的寂静。
陈默瘫倒在滚烫的尘土里,脸上、身上落满了灰土。他看着那如同坟墓般寂静的井口废墟,看着那弥漫不散的死亡烟尘,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混合着剧痛、愤怒、以及无尽荒谬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在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沉重彻底吞噬前,一个冰冷、带着浓浓自嘲和绝望的念头,如同最后的墓碑,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状元郎…压成肉饼啦?呵…知识…改变命运?是加速…投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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