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
廉价出租屋特有的、混杂着灰尘、隔夜外卖和墙体返潮的霉味，顽固地钻进鼻腔。陈默猛地睁开眼，视线死死钉在天花板上那片熟悉的水渍——形状像个歪嘴狞笑的骷髅。每一次回归，都是这张床，这片天花板，这深入骨髓的霉味。
“挨千刀的偷花贼！老娘新栽的月季——！”
刘阿姨的怒吼如同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准点，分毫不差地穿透薄薄的玻璃窗，狠狠砸在陈默的耳膜上。那尖利的声音，此刻像无数根冰冷的绣花针，扎进他刚刚经历死亡的大脑。
沉塘。
冰冷的河水争先恐后灌入鼻腔、口腔、肺叶，沉重的麻袋束缚着西肢，绝望地向下坠。浑浊的水底，行会那几个老东西模糊扭曲的脸在水波晃动，带着残忍的快意。他徒劳地想喊出《大胤律》第一百三十七条关于禁止私刑的条文，只换来一串串窒息的血泡：“…杖…八十…咕噜…”
“噗——！”
陈默一个翻身趴在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幻觉中的河水冰冷刺骨，现实里脊背却爬满了黏腻的冷汗。
他踉跄着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走到书桌前。那本被他奉若圭臬、翻得卷边的《大胤律》静静躺着，像一块墓碑。昨天，不，是上一次循环，他还抱着它，幻想着在古代公堂上引经据典，舌战群儒。
“屁！”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带着血腥气的音节。
他抓起那本厚厚的书，纸张的触感此刻只让他想起沉塘时缠绕手脚的麻袋粗糙纹理。一股狂暴的戾气首冲头顶。
“嘶啦——！”
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书页被粗暴地撕裂，泛黄的纸片像被惊飞的蝴蝶，纷纷扬扬散落一地。陈默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盯着满地的狼藉。那些被撕碎的“律法”、“公正”、“秩序”，散落在他脚边，如同他第五次被轻易碾碎的“穿越者尊严”。
可下一秒，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又掠过一丝极度的恐慌和茫然。没有这个…没有这个他还能依靠什么？
他猛地蹲下去，手指颤抖着，近乎神经质地去捡拾那些碎片，试图将它们拼凑回去。指尖被锋利的纸边划破，殷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禁止私刑”的字样上，迅速晕开，像一朵绝望的花。
“没用的…都没用的…” 他喃喃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血混着汗，沾湿了纸片，让拼凑变得更加困难，更加徒劳。沉塘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指骨传来钻心的痛，却奇异地压下了那溺水的幻觉。
**振威拳馆。**
汗味、皮革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空气里，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搏斗场的味道。陈默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对着沉重的沙袋疯狂倾泻着拳头。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濒死般的狂暴。每一次击打，都伴随着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意义不明的嘶吼。
汗水早己浸透了他的背心，紧贴在皮肤上。缠在手上的廉价绷带早己被血染红，每一次重击，沙袋粗糙的表面都刮蹭着伤口，带来更尖锐的疼痛。血珠随着他的动作飞溅，在深色的沙袋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暗红印记，又迅速被汗水洇开。
那暗红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在古代循环交作业》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不断扩散的湿痕，像极了一支利箭穿透他喉咙后，喷涌而出的血泉——那是第六次死亡提前在他眼前上演的预兆？还是第五次沉塘时，绝望挣扎中呛出的血沫？
“骨头断了？古代砍刀比老子脚狠！”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络腮胡的老吴不知何时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陈默鲜血淋漓的手。话音未落，他毫无征兆地一个侧踹，力道刁钻狠辣，狠狠蹬在陈默的腰侧！
“呃啊！” 陈默猝不及防，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被踹得踉跄着扑向沙袋。额头重重磕在粗糙的皮革上，血腥味首冲鼻腔。
这突袭的剧痛，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混乱的疯狂，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被死亡追猎的恐惧和…不甘。
“怕了？”老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在陈述事实。
陈默猛地抬起头，额头磕破的地方流下血，滑过眼角，如同血泪。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老吴，里面翻涌着恐惧、屈辱、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光。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竟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沙袋，受伤的拳头带着更猛烈的势头砸下！
“砰！砰！砰！”
血，从绷带里渗出得更多了。沙袋上那一片暗红，刺目得如同乱箭穿身的血洞。
**暮色沉沉，天桥下。**
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映照着桥洞下更显污浊的阴影。陈默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像个游魂般晃荡到这里。桥下那个熟悉的位置，流浪汉老李裹着一件辨不出颜色的破棉袄，蜷缩在硬纸板上，像一堆被遗忘的垃圾。
陈默的脚步停住，目光空洞地落在老李身上。他的大脑一片麻木，沉塘的冰冷、拳馆的剧痛、刘阿姨的咒骂、《大胤律》的碎片…所有东西搅成一团粘稠的黑暗。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机械动作还在驱使着他。
他从兜里摸出一枚冰冷的硬币，甚至没有去看老李的脸，只是凭着记忆，手臂僵硬地一扬。
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精准地朝着老李面前那个豁了口的破碗落去。
这一次，硬币没有落入碗中发出那声熟悉的、微弱的脆响。
一只布满污垢、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在硬币即将落下的瞬间，抬了起来。硬币没有落入掌心，而是被那粗糙的手指随意地一拨——
“叮铃铃…”
硬币改变了轨迹，轻巧地滚过冰冷的水泥地，在陈默空洞的注视下，精准地掉进了旁边的下水道缝隙，消失不见。只留下那细微的、逐渐远去的滚动声，最终被城市的喧嚣彻底吞没。
老李的手缓缓放下，重新缩回破棉袄里，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苍蝇。他浑浊的眼珠似乎抬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那张破报纸，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模糊的半截标题：“…实验室…爆炸…失踪…”
陈默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的、裂开的石像。下水道口吞噬硬币的黑洞，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仿佛要将他仅存的那点维系现实的“仪式感”也彻底吞噬。
他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影子，融入了城市夜晚流动的光河之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沉塘河底的淤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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