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寂静被一种单调、枯燥、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男声无情地撕裂。
“…恁弄啥嘞?…中不中?…得劲儿!…”
声音来自书桌上一个老旧的便携式磁带录音机,此刻正以最大音量循环播放着《大胤北方俚语大全》。那带着浓重鼻音和卷舌的方言,如同无数只聒噪的苍蝇,嗡嗡嗡地塞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钻进陈默的耳膜,撞击着他尚未完全从毒箭穿喉的幻痛中平复的神经。
陈默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镜子前,嘴里叼着牙刷,白色的泡沫糊满了他的嘴唇和下巴。他赤着上身,肩膀和腰侧还残留着昨夜在拳馆被老吴用木刀偷袭留下的青紫色淤痕,在镜子里显得格外刺目。
录音机里,那不知疲倦的男声还在喋喋不休:
“…搁这儿瞎转悠啥?…瞅你那熊样儿!…”
陈默机械地刷着牙,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写满疲惫和戾气的脸。每一次方言的发音灌入耳朵,他干裂的嘴唇就下意识地跟着翕动,试图模仿那古怪的腔调。
“恁…恁娘…” 他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模仿着,声音嘶哑扭曲,“…搁…搁这…弄啥咧…”
牙膏的薄荷味混合着方言的聒噪,让他本就紧绷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毒箭穿喉的冰冷触感似乎又贴了上来,那个年轻土匪惊恐扭曲的脸在眼前闪过,随之而来的,是土匪窝里那些混杂着各种口音的粗鄙叫骂!
“不够!声音不够像!” 他猛地吐掉嘴里的泡沫,白色的沫子喷溅在镜面上,模糊了他狰狞的表情,“第六次…那箭…就是听不懂他们的黑话!听不懂,就得死!”
一股焦躁的火焰在心底燃烧。他抓起水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冷水,试图压下喉咙的灼痛感,也压下那股对语言隔阂的恐惧。冷水下肚,带来的不是清醒,而是一种更加冰冷的、对下一次穿越的预知性恐惧。
他胡乱抹了把嘴上的泡沫,也顾不上擦掉镜子上溅到的白点,转身冲出卫生间,扑向书桌。粗暴地按下录音机的暂停键,那折磨人的方言戛然而止,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抓起旁边一本薄薄的、用牛皮纸包裹着封面的手抄本,封面上用潦草的毛笔字写着:《江湖绿林切口秘传》。
翻开内页,是更加潦草、甚至有些难以辨认的字迹,记录着各种稀奇古怪、如同密码般的江湖暗语:
“天圆地方,片帆入海…”
“风吹荷花千层浪,雨打浮萍万点坑…”
“拜的是关二爷,敬的是忠义堂…”
这些句子,拗口、晦涩,充满了隐喻和象征,与录音机里那首白的方言俚语形成了诡异的对比。陈默的眼神却如同饥饿的野兽发现了新的猎物,闪烁着一种冰冷而专注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脑中的杂音和身体的疲惫,嘴唇无声地开合,一遍遍默念着这些切口。
“…天圆地方…片帆入海…”
“…风吹荷花…千层浪…”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需要他用尽力气去搬动、去理解、去烙印在记忆深处。他深知,在土匪窝、在镖局、在任何一个鱼龙混杂的古代角落,听不懂这些切口,轻则被当成外行排斥,重则…就像那支暗处的毒箭,瞬间毙命!
**振威拳馆。**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汗水和皮革的味道,混合着药酒刺鼻的气息。
陈默己经换上了拳馆的训练背心和短裤,赤着脚站在拳台中央。额角的痂痕和身上的淤青在汗水下显得更加醒目。老吴站在他对面,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如同磐石的模样,手里随意地拎着一根裹了厚布的训练短棍。
“开始。” 老吴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陈默眼神一凝,脚步瞬间滑动,一个试探性的刺拳击向老吴的面门,动作比之前迅捷了许多,带着昨夜被死亡寒光逼出的狠劲。
老吴只是微微侧身,短棍如同毒蛇出洞,“啪”地一声精准地抽在陈默击出的手腕外侧!又快又狠!
剧痛传来,陈默闷哼一声,手臂本能地缩回。就在这时,老吴口中突然爆出一句低沉而急促的切口,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煞气:
“——天圆地方!!”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陈默浑身一僵!这切口!正是他刚才在出租屋里反复默念的《江湖绿林切口秘传》开篇第一句!
就在他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切口震慑、动作出现一丝迟滞的刹那,老吴的短棍己经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他防御空开的肋下狠狠捅来!角度刁钻,力道沉猛!
“唔!” 陈默瞳孔骤缩,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第六次死亡的毒箭仿佛再次破空而来!他几乎是凭着无数次死亡边缘磨砺出的本能,腰腹猛地发力,险之又险地拧身避开了要害!
“嗤!”
短棍裹挟的布头狠狠擦过他的侧腰,火辣辣的痛感传来,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痕。
老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短棍如同附骨之疽,在陈默踉跄后退的瞬间,再次如影随形般扫向他下盘,同时口中又是一声断喝,这次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
“——片帆入海!!”
陈默狼狈地后跳闪避,心跳如鼓!汗水混合着腰侧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明白了!老吴不是在念口诀,他是在模拟!模拟那些真正的亡命之徒,在动手前用切口震慑对手、扰乱心神、甚至作为发动杀招的信号!
“风紧!扯呼!” 陈默脑中闪过《切口秘传》里关于撤退的暗语,几乎是脱口而出!同时身体做出一个标准的后撤防御姿态。
然而,老吴的眉头却猛地一拧!那张络腮胡覆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的不悦,甚至是…一丝鄙夷?
“风紧扯呼?” 老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短棍的攻势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狂暴,如同狂风暴雨般罩向陈默,“你跟谁‘风紧扯呼’?!马匪听你这个?!”
短棍破空的呼啸声几乎连成一片!陈默左支右绌,格挡的手臂被震得发麻,腰侧、肩膀接连又挨了几下狠的,痛得他龇牙咧嘴。
“马匪不听切口!听这个!!”
老吴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就在陈默被逼到拳台角落、退无可退的瞬间,老吴的右脚如同攻城锤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凝聚着纯粹毁灭力量的侧踹,狠狠蹬向陈默的胸口!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陈默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狂暴的一脚首接踹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拳台边缘的弹性围绳上!
“呃啊!” 他喉咙一甜,差点喷出血来,身体被围绳弹回,狼狈地跪趴在拳台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
老吴收回脚,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痛苦喘息的陈默。他手中的短棍随意地杵在地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却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
“切口,是身份的敲门砖,是试探的幌子。真到了搏命的时候,活下来的,是拳头够硬,刀子够快,是骨头够韧!马匪的刀,只认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刚才踹出的右脚。
陈默蜷缩在拳台上,汗水混着灰尘泥泞了他的脸,胸口和腰侧传来的剧痛如同火燎。他大口喘着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吴那只脚,又缓缓移到对方那毫无波澜的脸上。
录音机里聒噪的方言,切口本上晦涩的暗语,在这一刻,在老吴这毫无花哨、只追求致命一击的“脚”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咬紧牙关,用缠着绷带的手撑住地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丝。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眼神中,那被方言和切口暂时分散的凶光,再次凝聚,变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也带上了一丝对老吴话语的残酷认同。
下一次,面对马匪,光会喊切口,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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