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
“行刑——！”
监斩官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穿透刑场喧嚣的空气，狠狠砸在陈默的耳膜上。那枚猩红的令签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带着死亡的裁决，重重摔落在沾满陈年血迹的木台上。
陈默的瞳孔中，最后映照的景象，是监斩官腰间那块温润的貔貅玉佩——獠牙狰狞，红玉如血，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内敛而冰冷的光泽。那玉佩的造型，与沉塘行会首领腰间、与盐引交易黑衣人斗篷下的惊鸿一瞥，完美重合！
**一个跨越阶层的、庞大而隐秘的利益网络！**
**自己，不过是他们随手丢弃的棋子！**
这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所有的侥幸和幻想。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碾碎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但在这绝望的深渊里，监斩官那几不可察的皱眉和玉佩的微光，却像黑暗中的磷火，点燃了他最后一丝不甘的明悟！
“嗬…嗬嗬…” 嘶哑的笑声从陈默喉咙里挤出，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一种近乎洞穿世事的悲凉。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钉在监斩官那张冷漠的脸上，用尽胸腔里最后残存的气息，发出嘶吼：
“…账本！我该备份的！存漕帮！存…咳咳…存谁都行！不能只…放一个…篮子——！”
声音嘶哑破碎，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刑场上空！尤其是最后那句“不能只放一个篮子”，如同淬毒的匕首，首刺监斩官——或者说他背后那个庞大网络——最核心的运作逻辑！
监斩官握着令签的手，在陈默嘶吼的瞬间，似乎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他那双始终空洞冷漠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落在了陈默那张因激动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看一只待宰的牲畜，而是…一丝极其细微的、混合着惊愕、审视，甚至…一丝被蝼蚁看穿的不适？
他下意识地低头，再次看了一眼自己腰间那块象征着身份和权力的貔貅玉佩。光滑的玉面上，似乎倒映着陈默那双燃烧着不甘与洞察的眼睛。
这一眼，很短，短到台下麻木的看客们根本无从察觉。
随即，那丝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消失无踪。监斩官的脸上重新覆盖上那层冰冷的、属于权力执行者的漠然面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他甚至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肌肉的抽搐，牵扯出一个极其细微、带着无尽嘲弄和残忍的弧度，冰冷地回应着陈默最后的嘶吼。
**备份？存漕帮？存别的篮子？**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的篮子，不过是弹指可破的纸糊灯笼！**
这无声的、冰冷的嘲弄，清晰地传递给了陈默。
下一刻！
“轰——！！！”
巨大的铡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和死亡的绝对威压，如同山岳崩塌般轰然落下！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陈默急速放大的瞳孔中占据了整个世界！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清晰地感受到颈后皮肤被锋利的刀锋触及的冰冷！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颈椎骨在巨大力量下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他清晰地“看”到——并非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濒死的、超越感官的感知——监斩官腰间那块貔貅玉佩，在铡刀落下的瞬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轻微地、违背重力般地向上飘动了一下！玉佩底部，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篆刻印章般的复杂纹路，在玉佩飘起的瞬间，清晰地“印”入了他的意识深处！那纹路…像是一种徽记？一个烙印？
**（伏笔：玉佩底部徽记）**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永恒的冰冷。
**现实。出租屋。**
“嗬——！！！”
陈默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在床上剧烈地弹起！脖颈处传来清晰无比的、颈椎被硬生生斩断的幻痛！他本能地双手死死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地、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冷汗瞬间浸透全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眼前，那巨大铡刀的寒光、监斩官腰间貔貅玉佩的冰冷光泽、以及对方嘴角那抹无声的、残忍嘲弄的弧度，如同烙印般死死刻在视网膜上！
“呃…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嘶鸣，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幻痛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断头台的冰冷、被当作弃子的屈辱、以及最后时刻对那个庞大网络冰山一角的惊鸿一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
他猛地掀开被子，几乎是滚下床铺，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踉跄着扑向书桌！动作因为残留的剧痛和虚弱而显得无比狼狈。
桌上，还散落着《胥吏潜规则一百零八条》、《公文写作与贿赂艺术精解》这些他曾经奉为圭臬的“钻营宝典”。
“备份…备份…”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书，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狂怒！他一把抓起那些书，如同抓着最肮脏的垃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墙壁！
“哗啦——！”
“嘶啦——！”
书籍撞在墙上，纸页纷飞！脆弱的装订线瞬间崩裂！泛黄的纸页如同肮脏的雪片般漫天飞舞！那些蝇头小楷记录的“红白事份子钱”、“酌情办理”、“孝敬定例”…如同最恶毒的嘲讽，在他眼前纷纷扬扬！
“假的！都是假的！” 陈默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规则？潜规则？屁！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都是狗屁！都是用来碾死蚂蚁的借口！”
他如同疯魔般，在纸屑纷飞的房间里跌跌撞撞地冲到墙角。那里，那台被泡面和玻璃杯砸毁的电视屏幕依旧油腻破碎，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
他猛地拉开电视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杂物。他粗暴地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旧电线、螺丝刀、空药瓶…叮当作响。
终于，在抽屉的最深处，他摸到了一台老旧的、布满灰尘的便携式扫描仪和一台同样落满灰的便携式打印机！这是他很多年前心血来潮买来扫描老照片的，早己被遗忘。
他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双眼放光地将这两样东西拖了出来！顾不得擦拭上面的灰尘，手忙脚乱地插上电源线！指示灯艰难地亮起，发出嗡嗡的预热声。
他冲到书架前，粗暴地抽出那几本在图书馆古籍区翻找来的、关于古代账目密押技巧和特殊纸张辨识的冷僻书籍。书页泛黄脆弱，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他翻开书页，找到那些描绘着复杂密押符号、特殊纸张纹理和水印的插图和说明，手指因为激动和残留的颤抖而显得有些笨拙。他将书页粗暴地压在扫描仪的玻璃板上，用力按下扫描键！
“嗡——吱嘎——”
扫描仪发出刺耳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噪音，灯光闪烁，艰难地开始工作。屏幕上的预览图像模糊不清，充满了噪点和扭曲。
陈默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缓慢移动的光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额角被沙袋磕破的暗红痂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邪恶的烙印，汗水混合着灰尘泥泞了他的脸颊。
“备份…多重备份…” 他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一边盯着扫描进度，一边神经质地念叨着，“…不能只放一个篮子…漕帮…不行！他们也有玉佩！…要藏…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用密押…用只有我懂的符号…古代…现代…都要藏…”
扫描仪的噪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如同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在尖啸。屏幕上，那些描绘着古代账本密押的模糊图像，一张张被艰难地捕捉、储存。打印机在一旁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艰难地吐出一张张同样模糊不清的复印页。
陈默抓起一张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墨粉热气的复印纸。纸上的密押符号扭曲变形，几乎难以辨认。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些模糊的线条，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自己的骨髓里。
“学…继续学…”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绝望，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狠戾，“…规则…潜规则…不够！要懂他们的账！懂他们藏东西的门道！懂怎么…备份后路！”
他猛地将那张模糊的复印纸拍在墙上，就在那幅用鲜血绘制的“战场分析图”旁边！新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带着打印机油墨的刺鼻气味，覆盖在干涸的血字之上：
“**账目密押！多重备份！退路！**”
做完这一切，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头台的幻痛。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混合着灰尘和打印机的墨粉味，形成一种怪异的污浊气息。
房间里一片狼藉，纸屑纷飞，扫描仪和打印机还在发出垂死般的嗡鸣。
陈默蜷缩在角落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断头台的冰冷、监斩官的嘲弄、貔貅玉佩的徽记…依旧在脑中盘旋。但在这极致的崩溃和混乱中，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清晰、带着血腥味的决断，如同在废墟中顽强生长的毒草，正在悄然成型。
下一次，再入那个世界，他不会再天真地钻营规则缝隙，不会再寄望于某个靠山。他要掌握他们的秘密，建立自己的多重身份和绝对安全的“篮子”，将关键的东西，牢牢藏在自己才能触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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