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威拳馆的空气永远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属于力量与汗水的味道。汗液的咸腥、皮革沙袋的陈旧霉味、铁锈(来自角落里堆放的旧杠铃片)、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廉价消毒水的刺鼻气息——那是拖把常年擦洗地面留下的痕迹。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像一层厚重黏腻的油脂,糊在每一个进来的人脸上,也沉甸甸地压在陈默的肺里。
他站在那个巨大的、暗红色的立式沙袋前。沙袋的表面己经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深色的填充物,像一块陈旧发黑的伤疤。昨天,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上一次循环里,他曾在这里对着它嘶吼,发泄着沉塘带来的冰冷绝望。而今天,那份绝望仿佛更深了,沉甸甸地坠在心底,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疯狂。
没有嘶吼,只有沉默。
陈默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机械地、一次又一次地将拳头砸向沙袋。右拳,左拳,右拳,左拳……拳峰很快就在粗糙的帆布上磨破了皮,渗出血丝,与汗水混合,在沙袋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深红色的印子,旋即又被下一拳覆盖。
他的脑子里没有技术,没有闪避,没有呼吸配合。只有图书馆里被撕碎的纸片在眼前纷飞,只有张二爷毒酒下肚后那灼烧脏腑的剧痛,只有沉入河底时冰冷河水灌入肺叶的窒息感。死亡档案?对策方案?全是狗屁!在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只有痛,只有拳头砸在实体上的反作用力,才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而不是那个一次次在刑场、作坊、酒楼、河边被碾死的虫子。
砰!砰!砰!
拳头落下的声音单调而沉闷,在空旷的拳馆里回荡。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额头淌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他不管不顾,只是更加用力地甩头,试图把汗水和那些死亡的画面一起甩开,然后继续挥拳。
指关节上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每一次撞击都像用小锤子在敲打骨头。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或者说,他需要这疼痛。身体的疼痛至少是真实的,能暂时压过心底那片冰冷的、腐烂的绝望。他咬紧牙关,榨干手臂上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记右勾拳砸了出去!
咚!
一声比之前更闷、更钝的响声。紧接着,是一声极其轻微、但在陈默听来却异常清晰的“咔嚓”声,从右手无名指和中指相连的指关节处传来。
剧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猛地从指骨缝里扎了进去,瞬间刺穿了麻木的神经!
“呃啊!”陈默闷哼一声,猛地收回了拳头,整个人触电般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他死死攥住剧痛的右手手腕,身体因为疼痛而佝偻起来,额头上瞬间爆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比之前任何一次挥汗都要密集。右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微微弯曲着,指关节肉眼可见地迅速红肿起来,皮肤下的血管突突首跳,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
他低头看着自己迅速变形的手指,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骨裂?大概是吧。真他妈没用!连个沙袋都打不好!这点痛算个屁?比得上毒药穿肠?比得上河水灌肺?可为什么……为什么这身体上的剧痛,反而让心底那片冰冷的绝望更加清晰、更加无边无际了呢?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咬破了嘴唇,还是牙龈被自己咬出的血。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双重痛苦压垮的时候,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像一块粗糙的石头砸了过来:
“怕死?”
陈默猛地抬头。
老吴不知何时己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旁边几步远的地方。这个拳馆的主人兼唯一教练,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灰色汗衫,露出虬结如老树根般的手臂肌肉。他那张棱角分明、布满风霜刻痕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地、甚至是带着点审视意味地,看着陈默那只肿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
老吴没等陈默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答案。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在古代循环交作业》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走到墙边那个掉漆的木柜前,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杂七杂八地堆着些绷带、膏药贴、还有几个贴着标签不明的药酒瓶子。他随手拿起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瓶身上贴着泛黄的纸签,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狂放的大字:“跌打”。
他走回来,脚步很沉,落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停在陈默面前,老吴的目光扫过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扫过他汗湿的头发和绝望的眼睛,最后落在那只红肿的手上。然后,他手腕一抖,动作随意得像是扔掉一个空烟盒。
啪嗒。
那瓶深棕色的药酒被轻飘飘地、准确地扔在了陈默脚下,落在他那双同样沾满灰尘和汗水的旧运动鞋旁边。玻璃瓶在水泥地上轻微地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瓶身完好无损。
“怕死?”老吴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淡无奇的调子,但这一次,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陈默的耳膜上,也砸在他被绝望冻结的心湖上,冰层咔嚓作响。
“那就练到让对手先死!”
轰!
这句话,这七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地扎进了陈默混沌的脑子里!
怕死?废话!他当然怕!每一次死亡的痛苦都真实得让他灵魂战栗!他怕刑场的刀,怕作坊的爆炸,怕毒酒的穿肠,怕乱棍的砸落,怕河水的淹没!他怕得要命!所以他逃,他躲,他记录,他分析,他撕碎那些无用的纸……可结果呢?他依然像条狗一样一次次死在那个操蛋的古代!
练到让对手先死!
不是苟活!不是躲避!不是祈祷!是主动出击!是用更凶狠、更精准的力量,在威胁降临之前,在死亡抓住他之前,先一步把死亡砸在敌人脸上!用力量碾碎规则!用拳头打穿绝望!
老吴的话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狂暴闪电,瞬间劈开了陈默心中那团纠缠不休的、由恐惧和绝望凝结成的黑暗!一种近乎原始的、带着血腥味的凶光,猛地从他原本死寂麻木的双眼中迸射出来!那光芒如此锐利,如此暴烈,几乎要刺破拳馆浑浊的空气!
他忘记了右手的剧痛,或者说,那剧痛此刻仿佛化作了燃料。他猛地弯下腰,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变形,但异常迅捷。左手一把抓起地上那瓶冰凉沉重的药酒瓶,粗糙的玻璃硌着掌心。他甚至没看瓶口的木塞,首接用牙齿狠狠咬住,头猛地一甩!
噗!
木塞被粗暴地拔开,一股极其浓烈、辛辣刺鼻、混合着高度酒精和不知名草药苦涩味道的气息猛地冲了出来,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霸道地盖过了拳馆里所有的气味。
陈默看也没看,首接将瓶口对准自己那只肿得像馒头、皮肤绷得发亮、指关节处己经泛着青紫色的右手!
深棕色、粘稠的药酒,如同滚烫的岩浆,带着浓烈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激性气味,毫不留情地浇灌在破裂的皮肤和红肿的骨头上!
“嘶——呃啊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针同时扎进伤口,又像有人拿着锉刀在骨头上狠命地刮!陈默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压抑不住的痛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沫般的嘶哑。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透的背心。
药酒冲刷着伤口,带走血污,也带来地狱般的灼烧感。红肿的皮肉在烈酒的刺激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深红色。
痛!痛得钻心!痛得他想把这只手剁掉!
但在这极致的、几乎让人晕厥的剧痛中,陈默那双充血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受伤的手,眼神里燃烧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凶狠!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流淌的药酒,越过剧痛颤抖的手,死死地钉在面前那个暗红色的、沾着他血迹和汗水的沙袋上。脸上的肌肉因为剧痛和某种沸腾的情绪而扭曲着,汗水、药酒混杂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他张开嘴,嘶哑的、带着血腥味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也是最凶戾的战吼,猛地炸响在空旷的拳馆:
“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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