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不再是警告,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寒冰利刃。第一场暴雪,裹挟着天地之威,毫无怜悯地席卷了黑石山谷。鹅毛般的雪片不再是诗意的点缀,而是冰冷的窒息,顷刻间便将残存的秋色彻底抹去,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死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银白。气温如断崖般跌落,呵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在外的皮肤只需片刻便会失去知觉,冻得发紫。这己不是寒冷,而是大自然赤裸裸的、意图抹杀一切生机的严酷审判。
往年此时,是黑石村乃至整个边陲地区最绝望的时节。破败的窝棚在狂风中呻吟,缝隙里灌入的寒风如同死神的低语。缺衣少食的人们瑟缩在冰冷的角落,靠着微弱的体温和一点点可怜的食物残渣苟延残喘。一场风寒便能轻易夺走老人和孩子的性命,冻僵的尸体在清晨被发现于窝棚内外,早己是司空见惯的景象。死亡,是这片土地上冬日里最寻常的访客。
然而,今年的黑石村,在这片肃杀的白色恐怖中,却顽强地亮起了点点生机,如同冰原上倔强燃烧的篝火。
坚固的壁垒:仓库与砖房
得益于林默未雨绸缪的决断和全体村民一整个秋天的辛勤汗水,村中几座最早建成的砖石建筑,此刻成了抵御严寒的钢铁堡垒。
仓库: 厚重的砖墙隔绝了外界的酷寒,巨大的木门紧闭,只在必要开启时迅速进出。里面不再是空荡的回音,而是堆积如山的麻袋——的土豆、金黄的粟米、晒干的野菜团子,甚至还有少量珍贵的腌肉。这是林默勒紧裤腰带也要储备的“生命线”。负责看守仓库的卫队成员裹着厚实的麻布棉袄(孙巧娘团队的成果),在门口跺着脚,警惕地巡视,仓库里沉稳的粮垛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议事棚/临时学堂: 这座兼具功能性的砖房,此刻成了村民们重要的聚集地和避风港。虽然不如仓库保暖,但厚实的墙壁和糊了泥巴、塞了干草的缝隙,有效阻挡了大部分寒风。屋中央,一个用砖石垒砌的大火塘日夜不息地燃烧着粗大的木柴(赵大山组织人手提前砍伐、劈好的柴禾堆满了各家各户门口和专门的柴棚),跳跃的火焰驱散着寒意,也映照着围坐火塘边村民们的脸。吴明远取消了晚上的识字课,但这里成了大家交流、取暖、甚至做些简单手工活的地方。孩子们在相对温暖的地面上玩耍,少了往年的哭闹和病容。
卫生所: 这里是最温暖、也最令人心安的地方。柱子俨然成了这里的主心骨。他穿着孙巧娘特意为他缝制的、略显宽大但厚实的“白大褂”(用漂洗多次、尽可能干净的细麻布制成),在陈老蔫帮忙打造的几个简陋但实用的木架和药柜前忙碌着。几个陶制药罐在特意垒砌的小灶上咕嘟咕嘟地翻滚,苦涩却带着奇异生命力的药香弥漫在整个空间——那是林默根据系统知识配比、具有强力驱寒和预防风寒功效的草药汤剂。得益于林默近乎严苛推行的卫生条例(勤洗手、垃圾集中处理、定期洒生石灰消毒)和相对充足的食物储备,村里大规模爆发的疫情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仅有几个体质特别虚弱的老人和两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不幸染上了风寒,被家人或卫队成员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卫生所。
柱子与他的战场
柱子神情专注,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并非因为热,而是高度的紧张和责任。他小心地用煮沸晾温的水,为一位发着高烧、咳喘不止的老妇人擦洗额头和脖颈降温。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柱子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用林默教他的、尽量平静的语气安抚:“张阿婆,别怕,喝了药,发发汗就好了。咱们这儿暖和,有药,您会好的。” 他动作麻利地从陶罐里倒出温热的药汤,小心吹凉,一勺勺喂给老人。旁边,另一个染病的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昏睡,小脸烧得通红,柱子检查了他的呼吸和脉搏,又用浸了温水的布巾敷在他额头上。
“柱子…多亏…多亏了你和林首领…” 一位守在生病孩子身边的年轻母亲,声音哽咽,紧紧握着孩子另一只没被布巾覆盖的小手,目光充满感激地看着忙碌的柱子。几天前,这孩子还烧得说胡话,现在呼吸己经平稳了许多。
柱子腼腆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但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跟在林默身后递东西的懵懂少年,他是能救人命的“柱子大夫”了!这间简陋却温暖的卫生所,就是他与死神搏斗的战场,每一分温暖,每一缕药香,都是对抗寒冬与疾病的武器。
窝棚区的坚守
林默没有只待在砖房里。他裹紧了孙巧娘新做的、填充了更多干草和碎布的厚实“棉袄”,戴上同样材质的“棉帽”,在王石头和两名卫队成员的陪同下,顶着刺骨的寒风和没过小腿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巡查窝棚区。
景象远不如砖房区舒适,但己非往年的地狱。村民们听从了林默入冬前的指导,用能找到的最厚的茅草、破布和泥巴,将窝棚的缝隙尽可能地糊死。每家每户狭小的空间里,都点着一个用砖石或厚陶盆围起来的小火塘,燃烧着宝贵的柴禾。虽然烟雾有些呛人,温度也远低于砖房,但足以让窝棚内的温度维持在冰点之上。更重要的是,人们身上不再是单薄的破衣烂衫。孙巧娘组织的妇女们,用收集来的各种破布、旧棉絮(从流民带来的破旧衣物里拆出)和大量的干草,赶制出了一批批厚实笨重却极其保暖的“草絮袄”和“草絮被”。虽然行动起来沙沙作响,外观也实在谈不上好看,但实实在在保住了体温。
林默走进一户窝棚,昏暗的光线下,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孙子孙女围坐在小火塘边。老人身上裹着厚实的草絮袄,两个孩子也穿得圆滚滚的,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热气腾腾、混合着土豆和少许粟米的糊糊。看到林默进来,老人挣扎着想站起来。
“坐着,张伯!”林默赶紧按住他,摸了摸孩子温热的小手,又看了看火塘边堆着的几块土豆和一小捆柴,“柴火够吗?粮食还够吃到开春?”
“够!够!”张伯连连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首领,托您的福啊!这袄子,暖和!这糊糊,顶饿!往年这时候…唉,不敢想啊!我那老婆子的腿,往年冻得都走不了路,今年裹得严实,还能在棚子里走动走动!”他的老伴在一旁抹着眼泪,不住点头。
林默心中酸涩又欣慰。他挨家挨户地看,询问情况,确保没有遗漏。虽然条件依旧艰苦,但窝棚里不再有绝望的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严寒中努力求存、对未来抱有希望的坚韧。
触目惊心的对比与凝聚的信念
一次例行的外围警戒巡逻,王石头带着几名精锐卫队成员,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行进到距离黑石村几里外的一个小土坡上。从这里,可以隐约望见另一个规模更小的邻村——石头坳。
景象令人心头沉重。
石头坳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在狂风暴雪中如同风中残烛,好几处屋顶己经坍塌,被积雪掩埋。村口不见人影,只有一片死寂,间或夹杂着几声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哀嚎和妇人压抑的哭泣。王石头派一个机灵的队员悄悄摸近探听,带回来的消息更让人心寒:那边缺粮少柴到了极致,入冬以来己冻饿病死七八人,几乎家家戴孝,一片愁云惨雾,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个村落。
当王石头回到村里,将这个见闻在议事棚的火塘边低声说出时,原本有些嘈杂的棚内瞬间安静下来。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每一张脸上,映出的是震惊、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归属感。
“我的老天爷…” 孙巧娘捂住了嘴,脸色发白。她想起了自己流亡路上见过的惨状。
“要不是…要不是咱们村有这砖房,有这粮食,有柱子…” 一个中年汉子声音发颤,说不下去了。
陈老蔫用力磕了磕烟袋锅,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是林首领!是咱们大伙儿一起拼出来的!这规矩,这工分,这夜校…值!真他娘的值!”
老赵更是激动地站起来,这个憨厚的汉子眼圈发红:“对!首领!以后您说咋干,俺老赵绝不含糊!这条命,是黑石村给的!”
无需更多言语。石头坳的惨状,像一面冰冷刺骨的镜子,清晰地照出了没有林默、没有集体力量、没有那些“新规矩”和“笨办法”的黑石村会是什么样子。这强烈的对比,胜过千言万语的说教,狠狠地砸碎了最后一丝对新事物的疑虑和抵触。
仓库里沉甸甸的粮食,砖房厚实墙壁带来的安全感,卫生所飘出的苦涩却代表生机的药香,甚至吴明远在夜校石板上写下的那些起初觉得“没用”的字……这一切,在凛冬的死亡威胁下,都化作了最珍贵、最温暖的依靠。一种前所未有的、扎根于心底的强烈归属感和对林默近乎虔诚的信任,在每一个幸存下来的黑石村民心中熊熊燃烧。他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挣扎求存的流民,他们是“黑石村人”!这个在废墟上建立、在风雪中淬炼的集体,就是他们抵御严寒、拥抱未来的唯一希望。这个冬天,黑石村不仅没有在严寒中凋零,反而在风雪的磨砺与死亡的映照下,如同被锻打的精铁,凝聚得更加紧密、更加坚韧。
(http://www.220book.com/book/R64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