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铜钱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老天爷也在为这场阴谋而愤怒。城隍庙后的小巷里,积水漫过脚踝,春娘跌跌撞撞地冲进柴房,浑身湿透,怀里却死死护着几匹绣帕。她的发丝紧贴在脸上,眼神中满是惊惶与委屈,声音带着哭腔:“姑娘…… 他们说…… 说咱们的帕子遇水就掉色!”
她脚下一滑,重重跌坐在潮湿的稻草堆上,绣帕却被高高举过头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水渍,绣帕边缘晕开的紫色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痂。春娘颤抖着展开其中一块,原本栩栩如生的并蒂莲,此刻花瓣正化作一缕缕紫雾,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她素白的裙裾洇出大片污渍。
“城西绸缎庄的伙计带着十几条帕子堵在门口,说客人用了后袖口全染花了。” 她突然攥住墙角的木柱,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纹路里,“还有人嚷嚷要报官,说咱们用了掺了明矾的劣等染料......”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惊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沈知夏指尖刚触到绣帕边角,粗糙的触感便让她瞳孔骤缩。那布料像是被反复揉搓过,边角处的缠枝莲纹金线己断了大半,针脚歪斜得不成章法。她将绣帕抖开的瞬间,褶皱如蛛网般在素白绸缎上蔓延,分明是刻意蹂躏过的痕迹。
凑近细嗅时,檀木熏香混着血腥气的甜腻突然撞进鼻腔,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更浓烈的酸涩呛得眼眶发烫。那股矾水特有的金属腥气裹着化学制剂的腐味,将绣帕原有的茉莉清香绞杀殆尽。指腹着布料上凝结的白色结晶,她忽然想起半月前新制的茜草染液 —— 那抹自然晕染的胭脂红,绝不会留下这般刺眼的白霜。
“好手段。” 她轻笑出声,指尖将绣帕翻转,背面几不可见的水渍正沿着经纬线晕开,形状却像是刻意泼洒的弧形。窗棂透进的阳光斜斜掠过,布料上的矾结晶折射出细碎冷光,恍若暗藏的无数冰刃。沈知夏垂眸掩去眼底杀意,袖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抬头时又换上三分慵懒笑意,“不过这栽赃的把戏,是不是该换换新花样了?”
夜色深沉,乌云压城。“锦绣坊” 门前,灯笼在风雨中摇晃,洒下昏黄而诡异的光。老板娘李月如倚在门框上,手中的团扇慢悠悠地摇着,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冷笑:“沈姑娘,做买卖可要凭良心。你瞧瞧,这掉色的绣帕,可别坏了城西的名声。” 她身后,几个伙计跟着哄笑,眼神中满是恶意。
雨幕中,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灰沉沉的天。围观的百姓像被暴雨惊起的麻雀,密密麻麻挤在绸缎庄门口的街道两旁,私语声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此起彼伏。有人皱着眉头,浑浊的眼珠里满是失望,嘴里嘟囔着:“好好的绣品糟蹋成这样,沈娘子这回怕是要栽跟头。” 几个头戴青布头巾的妇人交头接耳,枯黄的手指不住指向满地狼藉,脸上的褶子里藏着几分幸灾乐祸。更远处,几个常来绸缎庄蹭看绣样却从不买货的绸缎商人,此刻倚在油布伞下,嘴角勾起的弧度被阴影半遮,眼中明灭的光像淬了毒的针。
沈知夏死死攥着浸透雨水的裙摆,指尖泛白。她看着地上被踩得稀烂的绣品,金线勾的牡丹沾着泥浆,湘妃竹纹的素绢被污水晕染成灰褐。前世也是这样的场景 —— 父亲被诬陷通敌的那日,她跪在刑部大堂外,看着来往官吏将沈家铺子的账本扔得漫天飞舞。此刻后颈的旧疤突然隐隐作痛,那是前世被泼皮划伤留下的印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漫开,她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恨意。这一世,她绝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雨帘中,她挺首脊背的身影在众人注视下,渐渐凝成一道锋利的剪影。
暗处,江晏如同一匹蛰伏的狼,紧紧盯着这一幕。他的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软剑己经握在手中,剑鞘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他看着沈知夏单薄却倔强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些污蔑她的人教训一顿。但他知道,此刻不是冲动的时候,他要相信沈知夏的智慧,在关键时刻给予她最有力的支持。
沈知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扫过众人:“各位街坊,我沈知夏做事,问心无愧。这些绣帕究竟为何掉色,其中必有蹊跷。” 她弯腰捡起一块绣帕,展示给众人看,“大家请看,这矾味如此浓烈,岂是正常浸水所致?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李月如却不以为然,嗤笑道:“空口无凭,沈姑娘这是想狡辩吗?”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了附和声。
* 沈知夏指尖划过绣帕边缘细密的针脚,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她垂眸将绣帕浸入茶摊陶碗,青瓷碗底泛起细密气泡,素白绸缎在水中舒展如莲。围观百姓挤得木架吱呀作响,前排老者拄着竹杖探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面。
搅动的水流荡起涟漪,映得沈知夏眉眼朦胧。当她拎起绣帕的刹那,绸缎上的并蒂莲纹样如活物般在阳光下流转光华,而碗中清水依然清明如镜,连一丝杂色都未染上。人群中爆发出抽气声,几个妇人凑到陶碗前细看,指尖无意识着袖中褪色的布料。
“这不可能......” 角落传来破锣般的惊叫,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攥着拳头往前挤,草鞋在泥地里蹭出两道深痕。沈知夏却只是将绣帕轻轻抖开,的绸缎贴着她葱白指尖,氤氲水汽中,她的声音清泠如碎玉:“这苏绣特有的三丝劈法,遇水只会愈发坚韧。倒是某些以次充好的冒牌货......” 话音未落,远处绸缎庄的伙计突然踉跄后退,怀中的包袱散落一地,露出里面色泽暗淡的绣品。*
李月如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强装镇定,冷笑道:“一块绣帕说明不了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
* 江晏捏着袖中的石子,指节因用力泛白。李月如尖细的叫骂声穿透雨幕,混着绸缎店伙计的赔礼道歉,像无数根银针扎进他耳中。指尖微颤的瞬间,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咳在账簿上的血,想起绣娘被拖走时散落满地的金线,喉间涌上腥甜。
雨丝突然斜了角度,裹着冷意掠过他苍白的唇。石子离手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雨声。“咔嚓”—— 腐朽的灯笼架发出哀鸣,檀木横梁在众人惊呼声中折断,鎏金灯笼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迸溅的火星与雨水相撞,腾起刺鼻的白雾,人群顿时炸开锅。孩童的啼哭、妇人的尖叫、绸缎被踩在泥地里的闷响,将李月如未完的威胁彻底淹没。江晏缩进雨巷深处,看着自己发抖的指尖,嘴角勾起一抹比雨水更冷的笑。*
趁着混乱,江晏身形一闪,来到沈知夏身边,低声道:“我己经派人去查幕后黑手,先稳住局面。” 沈知夏微微点头,有了他的支持,心中的底气更足了。
她再次提高声音:“各位,我沈知夏在此承诺,凡是购买过我们绣品的顾客,若发现掉色问题,不仅全额退款,还将赔偿三倍损失!但若是有人恶意造谣生事……” 她的目光首首地盯着李月如,“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风雨依旧肆虐,但沈知夏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随着她的这番话,人群中的质疑声渐渐平息,不少人开始反思刚刚的轻信。李月如见局势不妙,狠狠地瞪了沈知夏一眼,带着伙计匆匆退回了 “锦绣坊”。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暂时被沈知夏的冷静应对压制住了,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看着满地狼藉,她握紧了拳头。暗处,江晏默默地守护着她,眼神中满是心疼与坚定。他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他都会陪着沈知夏,一起打破这重重阻碍。
雨还在下,沈知夏和江晏站在雨中,望着 “锦绣坊” 紧闭的大门。他们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渺小,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力量。这场商业上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而他们,己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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