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盯着电脑屏幕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并购条款，眼睛干涩得发痛，太阳穴突突地跳。
手机在桌角疯狂震动，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像警报灯一样闪烁不停，刺耳地切割着办公室里仅存的寂静。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那端母亲的声音立刻像开了闸的洪水，裹挟着焦虑和催促汹涌而来：
“宁宁！你到底加没加人家陈教授微信？我跟你王阿姨确认三遍了！人家条件多好，大学教授，斯文有礼，工作稳定，书香门第。你王阿姨拍胸脯保证人品没得挑，你赶紧加上，主动点，发个问候！听见没？别又给我装聋作哑！”
连日高强度工作积压的疲惫、被反复物化审视的屈辱、对母亲这种永不枯竭催婚攻势的绝望……瞬间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妈！”沈宁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陌生的失控，“你能不能放过我？！能不能？！”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一秒，随即是母亲拔高八度、难以置信的质问：“放过你？沈宁！你说什么疯话，我是你妈，我催你是害你吗？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三十的人了！事业？事业顶个屁用，你赚再多钱，回家连个说话的热乎气儿都没有，等你老了病了，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你让我怎么放心闭眼？！”
“我不需要！”沈宁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办公桌边缘，“我不需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我一个人活得很好，我的价值不是靠结婚生子来定义的！你懂不懂？！”
“我不懂？！”母亲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我活了大半辈子我不懂？好！好！你翅膀硬了！你看不上我这个当妈的！你觉得我催你结婚是害你、是拖累你、是丢你大律师的脸了是吧？行！沈宁！我活着就是碍你眼了是吧？那我死！我死了你就清净了！你就再也不用听我唠叨了！我这就从阳台跳下去！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最后那一声凄厉的嘶喊，伴随着电话里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重重撞击在门框上的钝响，然后信号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沈宁浑身冰凉，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手指己经不听使唤地、僵硬地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滑动、点击。
找到了。
那个被母亲轰炸了无数遍、被她刻意忽略在好友申请列表最底端的名字——陈默。
Y大哲学系教授，头像是一张简单的、逆光的侧影轮廓照，看不清面容。
指尖颤抖着悬在“接受”按钮上方，只停顿了一瞬，那恐惧的浪潮便再次汹涌而至，淹没了所有残存的抵抗。
“滴”的一声轻响，好友通过。
屏幕上，一个极其简洁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几天后，城西一家安静的独立咖啡馆。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深棕色的原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研磨咖啡豆的醇香和低低的背景音乐。
沈宁到的时候，陈默己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闻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
他起身，替沈宁拉开椅子，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刻意殷勤的局促感。
“沈律师，你好。我是陈默。”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平稳。
“你好，陈教授。”沈宁坐下，公式化地回应。
确实如母亲和王阿姨所描述：清秀，干净，米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没有戴表。深灰色的长裤熨烫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多余的赘肉，轮廓清晰，下巴留着一圈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短短的胡茬，增添了几分书卷气之外的成熟感。整个人像一杯温开水，不烫，不冰，平平淡淡，乏善可陈。
话题也如同他的人一样，温吞而安全。
他聊起学校图书馆新进的一批古籍，语气里带着纯粹学者的欣悦；说起带研究生做课题时遇到的趣事，笑容很浅，点到即止；也礼貌地问了问沈宁工作的大致领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适度的敬意，点点头：“很辛苦，也很了不起。”没有追问细节，更没有像之前的相亲对象那样，立刻将“女律师”与“算计”、“强势”、“不顾家”等标签粗暴地联系起来。
他点了一杯手冲的耶加雪菲，仔细地向服务生说明了水温和研磨度。沈宁只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端上来，他安静地喝着，偶尔抬眼看看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或者咖啡馆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色调沉郁的抽象画，眼神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平和。
“那幅画，”他忽然指了指墙上，“看着压抑，但仔细看，左下角有一小块很亮的暖色。”他转回头，看向沈宁，眼神依旧温和，“痛苦里藏着一点不甘熄灭的东西，挺有意思。”
沈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幅画在她眼里只是一团混乱的色块。她并不懂艺术，也无意去懂。但他的解读，和他整个人一样，透出一种无害的、甚至有点刻意的疏离感。他不试图侵入她的边界，不评价她的职业，不预设她的“功能”，只是安静地待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并礼貌地邀请她旁观。
没有令人反胃的油腻试探，没有咄咄逼人的价值评判，没有对“子宫功能”的赤裸评估。
仅仅是没有这些，在经历了前十场噩梦般的相亲后，竟让沈宁感到一种近乎奢侈的轻松。
当陈默再次开口，说起下周末学校有个小型的古典音乐会，问沈宁是否有兴趣时，语气依旧平淡。
沈宁握着咖啡杯，看着对面这张清秀、平淡、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脸。
喜欢？谈不上。心动？更是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但，不讨厌。
在经历了母亲以死相逼的惊魂、经历了被当作“没人要”的生育工具反复称量的屈辱之后，“不讨厌”这三个字，竟成了眼前唯一的安全牌。
沈宁端起咖啡，浅浅抿了一口，她抬眼，迎上陈默平和等待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周末我有时间。”
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R6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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