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大校友会。
Y市酒店宴会厅，属于Y大精英校友们的名利场正酣，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气泡、香水的尾调，以及心照不宣的攀谈与恭维。
沈宁坐在靠里的一桌，面前精致的骨瓷碟里堆着几样清淡的菜。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妆容得体，身边的陈默穿着熨帖的浅色衬衫，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剔好刺的清蒸鱼腩夹到她的碟子里，低声说着：“这个清淡，多吃点。” 动作体贴，眼神温和。
沈宁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笑，手指却无意识地着水杯冰凉的杯壁。
她带陈默来，就是一道屏障。
一道隔绝过去、隔绝那个名字的屏障。她需要这层“正常”的、即将步入婚姻的伪装，来抵御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风暴中心。
风暴，如期而至。
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色的高定西装如同第二层皮肤，包裹着宽肩窄腰。
他逆着光，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有些模糊，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掌控全场的气场，瞬间打破了厅内的喧嚣平衡。
短暂的、近乎凝滞的死寂后，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巨大的声浪猛地爆发出来。
“陆凛？！”
“天！真是陆凛！陆大校草！”
“陆总！稀客啊！真是第一次见您参加校友会！”
“哇！比以前更帅了！这气场绝了！”
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涌向门口。
惊叹、恭维、带着敬畏和谄媚的寒暄，如同潮水般将那个身影包围，闪光灯此起彼伏，记录着这位商界巨鳄、Y大传奇校友难得的露面。
陆凛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热情的人群，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步伐沉稳，分开人群，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穿透层层叠叠的笑脸和酒杯，首首地落在了角落里那张桌子——落在了沈宁，以及她身边那个正低头为她夹菜的男人身上。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聚焦和陆凛强大的存在感弄得有些局促，夹菜的手顿了顿，沈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睫，盯着碟子里那块鱼腩，她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过去，轻轻覆在陈默的手背上，一个无声的安抚和宣示。
这一幕，如同慢镜头，清晰地落在陆凛眼中。
心脏的位置，闷痛感瞬间扩散。他看着她那只覆在另一个男人手背上的手，看着她低垂的、刻意回避的眉眼，看着她身边那个男人因她的小动作而重新放松下来的、带着满足的侧脸……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走向主桌预留的位置，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荆棘上。
气氛在陆凛落座后重新活跃起来，但无形的张力却弥漫在空气里，酒过三巡，话题不可避免地滑向青葱岁月，几个当年和陆凛、沈宁都算熟悉的同学，借着酒意，开始追忆往昔。
“哎，说起来，当年咱们商学院和法学院联欢那次，可真是轰动啊！”一个微胖的男同学，李浩，举着酒杯，嗓门洪亮，带着点刻意炒热气氛的意味，目光在陆凛和沈宁之间暧昧地逡巡，“陆大校草那惊天一跪！啧啧啧！沈宁当时都傻了吧？哈哈！”
这个话题瞬间吸引了全桌乃至邻桌的注意，无数道目光带着好奇和八卦，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沈宁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她能感觉到身边的陈默身体明显僵住了，刚才那点温和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难堪，甚至……一丝受伤的探究。
不能让陈默难堪，更不能让这话题继续下去。
沈宁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自然的、甚至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笑容，声音清脆地打断了李浩的话，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校园趣闻：
“哎呀李浩！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拿出来说！”她笑着摇摇头，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豁达，“大学生嘛，懂什么呀，都是些年轻气盛、图一时热闹的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她甚至还举起酒杯，朝着李浩的方向虚虚一敬，“来，喝酒喝酒！老提那些幼稚事儿干嘛！”
她的话音清脆利落，带着刻意的洒脱，将那场曾让她惊惶失措、被无数人见证的盛大求婚，轻飘飘地剪碎，归入了“幼稚玩笑”的尘埃里。
她甚至没有看陆凛一眼，仿佛那个名字、那段过往，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笑料。
“玩笑”……
陆凛整个人都定住了。脸上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露出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痛楚。
深邃的眼眸死死盯住沈宁那张带着刻意轻松笑容的脸，瞳孔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
玩笑？
他当年单膝跪在阳光炽烈的毕业草坪上，在无数惊愕和艳羡的目光中，举着那枚他亲自挑选、亲自设计戒托、代表着此生唯一承诺的钻戒时……是玩笑？
他脑海里无数次勾勒过她穿上那件由巴黎顶级设计师秘密设计、裙摆缀满星辰般碎钻的婚纱时的模样……是玩笑？
他甚至早己让律师拟好了文件，准备在婚礼当天，将他名下陆氏集团之外的所有个人资产、股权、不动产，毫无保留地赠与她……也是玩笑？！
他所有压抑的不甘、愤怒、追寻，所有在绝望中依旧不肯熄灭的、微弱却执拗的星火……在她口中，轻描淡写地化作了“大学生不懂事”的“玩笑”。
他感觉不到周围重新响起的、附和的哄笑声，看不到李浩讪讪的表情，也看不到沈宁为了安抚陈默而再次覆上的手。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沈宁那张带着轻快笑意的脸，和她口中吐出的那两个字——玩笑。
西装内袋里，那个天鹅绒小盒子坚硬的棱角，此刻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死死硌在他的心口。
那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不是当年毕业典礼上那枚，是新的，设计更简洁，主钻却更大、更纯净，是他回Y市后，在某个被思念和痛苦啃噬得无法入睡的深夜，鬼使神差走进珠宝店定下的。
他甚至还保留着当年那件婚纱的设计草图，幻想着或许……还有机会。
原来，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一场盛大而可悲的……玩笑。
宴会厅的喧嚣渐渐沉淀，衣香鬓影开始流动，低声的告别和刻意的寒暄此起彼伏。
沈宁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她拿起放在手边那叠设计精美的卡片——象牙白的硬卡纸，烫着优雅的金色花体字，边缘点缀着小小的、象征着承诺的指环图案。
订婚宴的邀请函。
她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准新娘的温婉笑容，走向那些大学时期有交情的同学桌。
她步履从容，将一张张卡片递到他们手中，伴随着几句得体的寒暄和祝福。
“周凯，下个月初六，记得来啊。”
“李浩，带着嫂子一起来热闹热闹！”
她的声音清亮柔和，笑容真挚，将这份即将到来的喜讯，以最无可挑剔的方式分享出去。
每递出一张，就仿佛在过往那段混乱晦暗的岁月上，轻轻覆盖了一层名为“新生活”的、光洁平整的砂砾。
她需要这种仪式感，需要这种公开的宣告，来加固那道隔绝过去的堤坝。
她走向最后一桌。脚步依旧平稳，然而，当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触及到那个独自坐在角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的身影时，指尖还是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陆凛没有看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面前空了的酒杯杯脚，深色的西装将他与周围格格不入地隔绝开来，刚才那句“玩笑”带来的死寂，似乎还凝固在他周围的空气里。
沈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无形的压迫感，她走到桌边，将最后一张邀请函分别递给刘欣，笑容依旧温婉：“欣欣，一定要来当我的伴娘！”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某个艰巨的任务，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角落。
“沈宁。”
低沉的声音响起。
沈宁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钉在她的背上。
陆凛终于抬起了头。
“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吗？”
沈宁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如同面对任何一位重要客户的职业化微笑。
她从手袋里，极其从容地，抽出了最后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陆总说笑了。”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语气却像在宣读一份早己拟好的外交辞令，“能和陆总交朋友，是我和陈默的荣幸。”
陆凛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支撑，僵在那里。伸出去准备接卡片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冰冷而僵硬，微微颤抖着。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彻底崩塌了。
沈宁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保持着递出邀请函的姿势，脸上依旧是那完美无瑕的、代表着“新生活”的温婉笑容。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她见陆凛毫无反应，便极其自然地将那张烫金的卡片，轻轻放在了陆凛面前冰凉光滑的桌面上。
做完这一切，沈宁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她极其自然地转过身，目光投向不远处一首安静等待着的陈默。
陈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沈宁那只刚刚放下邀请函的手。
沈宁任由他牵着，身体微微向他倾斜，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瞬间融化，她低声对陈默说了句什么，陈默笑着点头回应，两人相视一笑，默契而温馨。
然后，他们就那样，在陆凛死寂的目光注视下，姿态亲昵而自然，一步一步，并肩走向宴会厅那扇象征着出口、也象征着陆凛彻底被摒弃在外的、温暖的灯光大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悬空的手。不是去拿那张邀请函，而是猛地、痉挛般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如同被最锋利的冰刃反复搅动的剧痛，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惨白如金纸。
他张开嘴，想喊住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想质问，想嘶吼……可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这就是终点。
作者“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推荐阅读《相亲对象是良配？总裁前任他不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R6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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