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干手,没有立刻回屋,而是转身走向主屋后面秦振锋待的那间小屋。
门帘半掩着,里面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钉什么东西。
柳小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木门框。
敲击声戛然而止。
“振锋哥?是我,小满。”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嗯。”
柳小满撩开门帘走进去。
小屋光线昏暗,堆着农具和零散的木料。
秦振锋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张旧木桌前,手里握着一把锤子,面前是一个刚钉好的小木箱。
听见她进来的动静,并没有回头。
柳小满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对着那背影说:“我……我想问问,焕玲……是谁?”
秦振锋的身体一僵,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抬了起来,翻涌柳小满读不懂的情绪。
那道从眉骨斜划到下颌的伤疤,此刻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他原本英挺的面容。
“谁让你问的?”他的声音嘶哑。
柳小满心跳得飞快:“没人让我问。是我自己要问的。咱妈提到这个名字时,你的反应,还有爹的反应,都告诉我,这很重要。我知道,它可能和……和你这伤有关。”
见秦振锋不吭声,她顿了顿,坚持道:“振锋哥,我们拜了堂,成了亲,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我是你媳妇。我知道你心里苦,有不想提的事。可我想知道,不是想戳你的心窝子,是……是想弄明白。我得知道自己的丈夫为啥心里压着这么大的石头,为啥连门都不愿出。我得尽我做媳妇的本分,这个家才能好,咱们的日子才能往下过。 我不能稀里糊涂的,连自己丈夫为啥这样都不知道。”
秦振锋盯着柳小满,第一次真正审视这个被强塞给他的妻子。
她眼底没有猎奇,没有怜悯,只是一种想要知道真相的坚持。
“我不想说。”
“可是你不说,我早晚会从别人那里听说。别人是否添油加醋,有没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说了我就信。”柳小满说。
小屋静得只剩呼吸声。
秦振锋移开目光,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再开口时声音十分冷静,像在说别人的事:“马焕玲,隔壁村的。我和她从小认识。我当兵走前,两家老人提过,算……默认了。”
柳小满点点头。
“在边境的时候遇到敌人挑衅,我为了保护材料箱,被刀子划了脸,身上也中了好几处刀伤。等我回来后,她见到我就吐了,说我像鬼一样。”说到这里,秦振锋自嘲地笑了起来。
秦家村和刘王村挨得近,两村孩子都在一个小学念书,秦振锋和马焕玲打小就认识。一个精神,一个水灵,在村里人眼里是顶般配的一对儿。
秦振锋当兵走前,两家大人也点头默许了,就等着他退伍回来办喜酒。
谁能想到呢?等秦振锋带着一身伤疤回来,马焕玲见到他第一眼,竟然当场就吐了!
她指着秦振锋的脸,说从未见过这么吓人的怪物。
这还不算完,她竟满大队嚷嚷,说秦振锋想对她用强的!
秦顺贵和王春花两口子臊得脸都没处搁,硬着头皮去刘王村说情,结果连门都没让进,还被马家人好一顿数落。
打那以后,秦振锋再没见过马焕玲的面。
不到一个月,马焕玲就披红挂彩,坐着小汽车,唢呐吹得震天响,风风光光嫁去了镇上。
听说对方是个工厂工人,家里有钱,能拿城镇户口。
说完,秦振锋死死盯着柳小满的脸,等着看她的反应。
等她的同情,怜悯,或者埋怨。
毕竟之前他有个类似“未婚妻”的对象,却没有向她坦白。
然后让秦振锋没想到的是,柳小满倏地站了起来,脸涨通红道:“她说你恶心?说你是鬼?她眼珠子是让浆糊黏住了还是咋的?她算哪根葱!你为国家流血流汗落下这一身伤,那是爷们儿的勋章!是血性!她倒好,光看脸皮子?”
柳小满气得口不择言:“她凭啥?她凭啥这么作践人?她懂个屁!她就是个眼皮子浅,心肝都黑透了的白眼狼!她配不上你!她嫌你?我呸!是她祖坟冒黑烟才摊不上你这好的!这种女人,活该遭雷劈!”
柳小满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委屈,是替秦振锋疼!替他憋屈!
她爹说得没错秦振锋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就连送他们进村赶牛车的大爷,说起秦振锋那也是竖个大拇指!
那个马焕玲,简首不是东西!
秦振锋彻底僵住了。
他猜了千百种,独独没猜到这一种。
一股陌生的酸楚和震动在他心中翻涌。
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抱不平的女人,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一股冲动。
柳小满抬手狠狠抹掉眼泪,红着眼瞪着秦振锋说:“秦振锋你听着!她马焕玲眼瞎心瞎,是她没福!她嫌你是鬼?我看她是自己心里有鬼!你脸上这道疤,是英雄的印子!是光荣!一点儿也不埋汰!往后谁再敢拿这个嚼舌根,我柳小满第一个上去撕了他的嘴!你是我男人,天王老子也不能再糟践你!”
秦振锋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挤出一个字:“嗯。”
话音落下,像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一般轻松。
他看着柳小满,眼底的阴霾终于散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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