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斜的太阳将最后一抹疲惫的橘红色余晖涂抹在太行山巍峨雄壮的剪影上时,那支刚刚从地狱边缘逃出生天的流民队伍,终于在一个被群山环抱的隐秘山谷中停下了疲惫的脚步。
这里与世隔绝,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谷中蜿蜒流过,两岸是茂密得足以遮蔽任何人踪迹的原始森林。对于一支需要 “消失” 的队伍来说,这里是大自然所能提供的最完美的庇护所。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每一个人的西肢百骸,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狂热喜悦,精神依旧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 —— 因为在他们身后,几十辆吱吱作响的独轮车和破板车上堆满了金黄色、沉甸甸、散发着生命香气的粮食!
粮食!这个在过去如同噩梦般的无数个日夜里只敢在梦中奢望的词语,此刻变成了他们可以触摸、可以闻到、能用自己双手紧紧拥抱的真实!
“安营!扎寨!”
王二狗的声音因过度呼喊和激动己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在这片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洪亮,充满了一种他自己都从未体会过的威严。他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俯瞰着下方欢腾的景象,因饥饿而凹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如同君王检阅军队般满足而灼热的光芒。
“生火!做饭!”
随着他的令下,整个山谷彻底沸腾起来!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以最快的速度将沉重的粮袋如同对待神像般小心翼翼地搬运下来,堆积在山谷中央的空地上,垒成一座充满安全感的 “粮食山”。
青壮年汉子们冲入森林,用那些刚刚在粮仓守卫身上见过血的锋利刀斧砍伐潮湿的木柴;妇人们在溪边淘洗金黄色的粟米,一边用手感受着真实的颗粒感,一边流着眼泪却露出最幸福的笑容。
很快,几十堆巨大的篝火在山谷中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通红,升腾而起的温暖烟雾驱散了山谷的寒意,也仿佛驱散了他们心中积攒数月的阴霾与恐惧。一口口从各处搜刮来的破烂陶锅和铁锅被架在火上,当第一批混合着粮仓里找到的肉干、香喷喷的肉粥那浓郁霸道的香气开始在山谷中弥漫时,所有人都忍不住疯狂地吞咽口水 —— 那是他们在过去无数个饥饿夜晚梦里才会出现的天堂味道。
王二狗作为这场 “神迹” 的缔造者,当仁不让地享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遇。他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最中央火光最旺盛的篝火旁,那个叫 “猴子” 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还算干净的丝绸铺在地上作为他的 “宝座”,张屠夫则亲手为他盛上第一碗最浓稠、几乎看不见米粒的肉粥。
“大当家!” 张屠夫肥胖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您先请!要不是您带着我们干了这惊天动地的一票,我们现在恐怕早就成了城外乱葬岗里的一堆无名白骨了!”
“是啊大当家!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端着滚烫的肉粥颤颤巍巍走到王二狗面前,“扑通” 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说:“老汉我代表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给您磕头了!从今往后,我们全家的命就是您的了!”
“大当家!我敬您!”
“大当家!吃了这碗粥,我们以后都听您的!”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用最朴素也最真诚的方式表达着对王二狗的感激与崇拜。他们的眼神炙热而纯粹,仿佛在他们眼中,王二狗己不再是凡人,宿命代码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宿命代码最新章节随便看!而是能带领他们走出绝境的活生生的神。
这一切像一杯最香醇也最上头的烈酒,将王二狗因突如其来的胜利而极度膨胀的心彻底灌醉了。他醉了,看着眼前一张张崇拜、敬畏、充满希望的脸,听着耳边一声声 “大当家”“救命恩人” 的呼喊,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他忘记了自己曾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卑微农民,忘记了曾为半个黑色霉窝头跟野狗抢食的屈辱,几乎要忘记那个在破庙里给予他一切的神秘黑衣年轻人,以及他那关于 “撤退” 和 “生存” 的严厉警告。
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王二狗不再是以前的王二狗了!我是英雄!是领袖!是拯救了这数千人的王!
他端起那碗滚烫的肉粥一饮而尽,豪迈地将粗糙的陶碗狠狠往地上一摔。“砰” 的一声,陶碗应声而碎。
“好!”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站起身对着所有人嘶吼道,“兄弟们!父老乡亲们!今天我们能吃上这顿饱饭,不是靠天,不是靠地,更不是靠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发善心!是我们自己用手里的刀、用我们的命拼回来的!”
他的话瞬间引爆全场:
“对!是我们自己拼回来的!”
“大当家说得好!”
“大当家威武!”
王二狗享受着这种一呼百应、掌控一切的感觉,体内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他指着堆积如山的粮袋继续狂吼:“今天我们有粮食了!明天我们就能招来更多兄弟!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军队!”
“我王二狗在这里对天发誓!”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一定会带着你们过上比青阳镇那些官老爷还要好的日子!让你们天天有肉吃、顿顿有酒喝!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欺负!”
这番充满煽动性的豪言壮语像一剂最猛烈的药剂,瞬间注入每个流民的心中!
“好!好!好!”
“跟着大当家!有肉吃!”
“杀了官老爷!自己当!”
山谷里爆发出一阵阵更加狂热、充满原始欲望和攻击性的呐喊。
而就在狂欢气氛达到顶点时,独臂刘却端着自己的粥默默地走到篝火晚会的最外围,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他看着被众人如同神明般簇拥在中央、意气风发的王二狗,看着那些因一顿饱饭和几句虚无许诺就变得狂热盲目的流民,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深深的忧虑与失望。
他感觉事情正在朝着一个他不愿意看到也有些害怕的方向发展。他试图走上前去提醒那个己经得意忘形的王二狗,不要忘记此行最根本的目的和那个神秘策士的警告,但当他看到王二狗被猴子和张屠夫一左一右架着,正跟每个前来敬酒的人豪迈对饮时,又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那个己被 “胜利的毒酒” 彻底灌醉的王二狗都听不进去了,只会把他的 “忠告” 当成对权威的挑战。
独臂刘叹了口气,默默地喝完碗里的粥,擦拭干净自己那柄古朴的长刀。他没有再去参与那场充满喧嚣和狂热的 “庆功宴”,而是独自一人走到山谷入口,像一尊沉默孤独的石像,警惕地注视着那片深邃而充满未知的黑暗。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场看似 “新生” 的狂欢,或许只是一场更大规模 “死亡” 的前奏。那杯名为 “胜利” 的毒酒不仅灌醉了王二狗,也正在麻痹这里所有人的神经,让他们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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