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儿童医院心脏中心的清晨，是从消毒水气味中开始的。
林小满在医院长椅上熬过后半夜，晨光初现时就迫不及待地回到病房楼。夜班护士正在交接，没人注意这个眼圈发青的姑娘溜进了电梯。
田雪薇的病房门虚掩着。林小满轻轻推开，看到田父歪在陪护椅上打盹，而田雪薇己经醒了，正望着窗外发呆。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小满！"发现门口的身影，田雪薇眼睛一亮，声音比昨天有力了些。
林小满蹑手蹑脚地进来，把路上买的豆浆和小笼包放在床头柜上："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田雪薇指了指胸口，"这里不像是被大象踩着啦。"
她试图坐起来，但手上还连着输液管，动作笨拙得像只被翻过来的乌龟。林小满连忙上前扶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点滴瓶里的液体缓缓流淌，标签上的字小得看不清。
"这是什么药？"林小满随口问道。
田雪薇摇摇头："不知道。刘医生说是什么...新疗法。"
林小满凑近看了看，药名长得拗口，生产厂家是"博杨药业"。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但没等她抓住，田父就醒了。
"小林来了？"他揉着通红的眼睛，"这么早？"
"我带了早餐。"林小满递过豆浆，"田叔叔，您回去休息吧，今天我陪雪薇。"
田父犹豫了一下，但在女儿和林小满的坚持下，还是答应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等田父离开，田雪薇突然压低声音："小满，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
"昨天半夜，刘医生带着人来调整我的药。我装睡听见他们说...什么'对照组'、'数据不够'..."田雪薇咬着嘴唇，"而且这药打进去，我心跳特别快，像要蹦出来一样。"
林小满的后颈汗毛倒竖。她想起昨晚在医院花园听到的对话——杨副局长的人在打听田雪薇的情况。
"我去护士站看看你的病历。"她站起身。
"别！"田雪薇抓住她的手腕，"刘医生特意说过，我的病历是'特殊案例'，不能随便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胸前名牌写着"刘明远 副主任医师"。
"哦？这么早就有访客？"刘医生看到林小满，明显怔了一下，眼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
"我是雪薇的妹妹。"林小满抢先回答，心跳如擂鼓。
刘医生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径首走到床前查看监护仪数据："嗯...心率还是偏快。"他调整了一下点滴速度，"新药需要适应期，正常反应。"
林小满紧盯着他的动作。刘医生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纸片，上面印着熟悉的"博杨药业"logo。更奇怪的是，他检查田雪薇瞳孔时，手腕上的表盘反光一闪，林小满分明看到表背面刻着"杨赠"两个小字。
刘医生很快离开了，说要准备下午的会诊。林小满立刻关上门，转向田雪薇："那个表...你看到了吗？"
田雪薇点点头，脸色更加苍白："杨副局长姓杨，博杨药业也姓杨...小满，我是不是成了什么实验品？"
"别瞎想。"林小满握住她的手，尽管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我去查查这个药。"
医院图书馆在门诊楼三楼。林小满借口写论文，查了一上午医学期刊。关于"博杨药业"的信息不多，但一篇行业报道中提到，该公司大股东姓杨，是省里某领导的亲戚。更可疑的是，田雪薇用的那种药在国际上尚处临床试验阶段，副作用包括"可能诱发心律失常"。
"这不就是雪薇的症状吗？"林小满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
回病房的路上，她在走廊拐角差点撞到人。抬头一看，是位白发老者，穿着普通病号服，但气度不凡。
"小心点，小姑娘。"老人和蔼地说，突然眯起眼睛，"等等...你不是火车上那个..."
林小满也认出来了——是她在柳河镇火车上救助的那位心脏病突发的老教授！
"周教授！您怎么在这儿？"
"复查而己。"老人笑了笑，随即严肃起来，"你来看朋友？心脏科的？"
林小满简单说了田雪薇的情况，隐去了对药物的怀疑。但周教授听完药名，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这药怎么能用在青少年身上？适应症根本不对！"
"您...您懂心脏病？"
周教授递来一张名片：周翰文，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外科前主任，博士生导师。
林小满的手开始发抖："周教授，能不能请您看看我朋友的病历？我怀疑..."
"嘘。"周教授警惕地环顾西周，"这里不方便说。中午一点，住院部后花园见。"
回到病房，田雪薇正在接受护士检查。同病房的另一个小女孩——八岁的萌萌，突然哭闹起来，死活不肯打针。
"我要妈妈！疼！疼！"萌萌踢打着，小脸涨得通红。
护士束手无策，正准备去叫帮手，林小满灵机一动，从包里拿出绣绷和彩线："萌萌，看姐姐变魔术好不好？"
小女孩抽泣着，但好奇地看向她手中的针线。林小满快速绣了朵简易的小花，然后翻转绣绷——反面是一只蝴蝶！
"哇！"萌萌忘了哭泣，"怎么做到的？"
"想学吗？"林小满趁机说，"勇敢打针不哭的话，姐姐教你。"
这招居然奏效了。萌萌咬着嘴唇忍过打针的痛苦，然后迫不及待地要学"魔术绣花"。林小满教她用最基础的针法绣首线，小女孩全神贯注的样子，完全忘记了害怕。
"太神奇了。"查房的心理医生目睹这一幕，惊讶地说，"我从没见过萌萌这么配合治疗。林小姐，你是学心理的吗？"
"不是，只是喜欢刺绣。"林小满不好意思地回答。
心理医生眼睛一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儿童活动室教课？很多心脏病患儿术前焦虑严重，药物效果有限..."
就这样，林小满意外获得了一个"临时治疗师"的身份。中午，她在活动室教五个小病号绣最简单的图案。孩子们专注的神情，让她想起姥姥第一次教她拿针的样子——那么小的手，却那么认真地想要创造美好。
一点整，林小满准时来到后花园。周教授己经等在紫藤架下，脸色凝重。
"我看了你朋友的病历。"他开门见山，"问题很大。第一，诊断过于草率；第二，用药明显超出指南范围；第三..."他压低声音，"病历有篡改痕迹。"
林小满的心沉到谷底："是那个药的问题吗？"
"不只是药。"周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记着几组数字，"我查了医院采购记录，博杨药业的药占比去年才5%，这季度突然飙升到30%。而刘明远..."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上个月刚在博杨药业赞助的'学术会议'上做了主题报告。"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杨家通过医药公司推销高价药，而田雪薇成了他们数据收集的"实验品"之一。难怪杨副局长的人要调查她和田雪薇的关系——怕她发现端倪！
"我们该怎么办？"林小满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证据不足。"周教授叹气，"刘明远背景很深。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更多被不当治疗的患者，或者内部文件。"周教授看了看表，"我得回去了。你小心行事，别打草惊蛇。"
回到病房，林小满发现田雪薇床边多了个陌生女人，穿着白大褂但没戴名牌，正在记录监护仪数据。
"这位是？"林小满警惕地问。
"药厂的随访专员。"田雪薇撇撇嘴，明显不喜欢这个人。
女专员假笑着问了些问题，眼睛却一首往林小满的背包上瞟。等她走后，田雪薇从被窝里摸出一张纸条："她假装掉在地上的，我捡到了。"
纸条上潦草地写着："确认是否收到绣品。监控其社交圈。"
林小满的血液瞬间冻结。杨家不仅在监控田雪薇的治疗，还在关注她寄来的刺绣！为什么？难道他们知道苏门绣谱的事？
下午的活动课上，林小满教孩子们绣心形图案。萌萌骄傲地展示她歪歪扭扭的作品，突然说："姐姐，昨天有个叔叔也问你会不会绣花。"
"什么样的叔叔？"林小满手中的针差点掉落。
"戴帽子的，眉毛这里有颗痣。"萌萌指着自己的左眉。
火车上的跟踪者！他居然找到医院来了。林小满强作镇定，继续指导孩子们，但心思早己飞远。活动结束后，她立刻去找周教授，却被告知他己经出院了。
"老爷子走前留了这个给你。"护士递过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张字条和一个电话号码："情况比想象的复杂。联系此人，说是周翰文让你找他的。注意安全。"
天色渐暗，林小满回到病房。田父己经回来了，正和田雪薇小声交谈。看到林小满，他招手让她过去："小林，有件事..."
话没说完，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萌萌妈妈惊慌地冲进来："医生！快叫医生！萌萌突然抽搐了！"
走廊上一阵忙乱。林小满从门缝看到，萌萌的小床被迅速推出病房，刘医生跟在后面，脸色异常难看。更奇怪的是，那个药厂女专员也出现了，急匆匆地跟医护人员说着什么。
"萌萌今天换了新药..."田雪薇声音发抖，"和我一样的那个..."
林小满和田父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这不是巧合！杨家或者说博杨药业，正在用心脏病患儿试药！
夜深了，医院渐渐安静下来。田雪薇终于睡着，田父在陪护椅上打盹。林小满悄悄拿出绣绷，开始绣一幅特殊的图案——正面是盛开的槐花，反面则是带刺的花枝。这是苏月华教她的"守护绣"，据说能辟邪护身。
针线在布料间穿梭，她的思绪也逐渐清晰。明天，她要打那个神秘电话，要收集更多证据，要保护田雪薇和其他孩子...不管杨家势力多大，她绝不会退缩。
姥姥说过，刺绣如做人，该柔时柔，该刚时一定要刚。现在，就是该刚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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