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后的省城夜市弥漫着铁板鱿鱼的焦香，林小满的刺绣摊前挂着一盏旧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那些被反复过的绣品。她正用深绿丝线修补一幅《青竹图》的破损处，指尖的顶针在灯光下泛着钝银的光。
"学姐，这个能便宜点吗？"穿高中校服的女孩指着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手腕上戴着和徐浩同款的情侣手链。
林小满的针尖悬在绷紧的绣布上方，余光瞥见夜市入口处晃进几个熟悉的身影——徐浩搂着新女友的腰，后面跟着杨富荣和几个职校男生。他们停在不远处的烧烤摊前，徐浩弯腰给女孩擦凳子时，后颈露出林小满去年用彩线给他绣的平安符，线头己经开叉了。
"一百二，不议价。"她剪断线头，把绣帕叠成方正的豆腐块。
女孩嘟着嘴走了，撞上正往这边张望的徐浩。他愣了两秒，突然甩开女友的手大步走来，十九岁的脸上带着林小满熟悉的、做错事后讨饶的表情。
**（2）**
"小满..."徐浩的球鞋碾着地上一朵被踩烂的槐花，"我帮你把病历本拿回来了。"他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本子，封皮上还沾着褐色药渍。
夜市嘈杂的人声突然变得很远。林小满看着他指甲缝里残留的黑色机油——那是他上周炫耀新买的摩托车时沾上的，当时他兴奋地说要载她去兜风，却在一个雨夜把她丢在诊所门口。
"放这儿吧。"她指了指装零钱的铁盒，继续绣那幅未完成的《残荷》。针尖刺破细绢时发出轻微的"噗"声，像某种东西被戳破的叹息。
徐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别这样..."他虎口处的咬痕己经淡得快看不见，"我知道你缺钱，明天我跟店长说让你回去上班..."
林小满抽回手，绣花针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远处传来杨富荣尖利的笑声："徐浩！你现女友的奶茶要凉了！"
**（3）**
凌晨的出租屋弥漫着红花油的气味。林小满蜷缩在薄毯里，小腹的抽痛像有把钝刀在慢慢研磨。手机屏幕亮起，田雪薇发来一段视频：她终于能下床了，正扶着病房走廊的栏杆慢慢走路，病号服裤管下露出细得像竹竿的腿。
"看，我偷了护士站的彩笔。"视频里的田雪薇在纸上画了朵歪歪扭扭的槐花，"像不像咱们校服上那朵？"
林小满把手机贴在胸口，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她拖着身子挪到窗边，看见徐浩的摩托车停在楼下，后座女生正用莓果色的唇膏在车窗上画爱心。当引擎声远去时，夜风送来一缕熟悉的香水味——是她去年打工三个月，送他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4）**
妇幼保健院的复诊室里，医生推了推老花镜："子宫内膜厚度只有4mm，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检查床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林小满盯着墙上的人体解剖图，想起初二那年生物课，田雪薇偷偷在课本上给生殖系统简图都画上了小花裙。
"以后怀孕几率会很低。"医生的圆珠笔敲了敲病历本，"才十九岁就..."
走廊上突然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林小满攥紧装检查报告的塑料袋，那声音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她子宫里某个尚未愈合的伤口。
**（5）**
上岛咖啡的玻璃门映出林小满消瘦的身影。她拎着刺绣工具包站在门口，看见领班正在训斥新来的兼职生——那是个扎马尾的乡下女孩，笨手笨脚地打翻了摩卡壶。
"林小满？"领班惊讶地挑眉，"徐浩没告诉你？你被辞退了。"
储物柜里只剩她落下的顶针，孤零零地躺在角落。林小满把它套回中指，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更衣镜上有人用口红画了颗心，下面写着"XH?LY"——徐浩和新女友的姓名缩写。
她用力擦掉那行字时，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抽泣声。新来的兼职生正蹲在角落哭，制服裙上沾着咖啡渍，像一朵凋谢的褐色花朵。
**（6）**
暮色中的槐树落下最后一批残花。林小满坐在医院长廊里，把今天的收入塞给田雪薇父亲。
"你自己留着啊！"这个中年男人眼眶通红，"雪薇的手术费...我们再想办法..."
走廊尽头的病房突然传来欢呼声，有人抱着新生儿走出来。粉蓝色的襁褓像朵柔软的花苞，年轻父亲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林小满摸着小腹上那道尚未消退的淤青，突然想起徐浩摩托车后座那个女孩——上周她在便利店呕吐时，手腕上戴着串崭新的石榴石手链，老人们说那是安胎的。
夜风吹散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远处飘来槐花最后的香气。田雪薇在病房里朝她招手，窗台上摆着用输液管折的纸鹤，翅膀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加油"。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指尖的顶针在夕阳下泛起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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