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吞噬了我。
不是空气的寒冷，是粘稠的、带着浓重机油和铁锈腥味的液体，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皮肤，顺着张开的嘴巴和鼻孔疯狂灌入！
“唔——咕噜噜……”
我眼前一黑，肺里的空气被强行挤出，取而代之的是带着金属腥甜和腐败恶臭的液体。
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我，像被扔进湍急的冰河，身不由己地翻滚、下坠。
维克托的咆哮和守卫的怒吼被厚重的液体瞬间隔绝，变成沉闷遥远的噪音。
黑暗……
绝对的、粘稠的黑暗……
只有逃生舱通道口那点惨绿的光晕在头顶迅速缩小、模糊，如同沉入深海的最后一点星光。
慌乱中，我猛地收紧手臂——星舟还在怀里。
她冰冷的身体随着激流翻滚，银发如同水草般缠绕着我的手臂。
我死命箍紧她纤细的腰肢，用尽全身力气把头向上探，试图冲破这污浊的液面。
“噗哈——咳咳咳！”
终于，口鼻短暂地冲出了水面。我贪婪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机油味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楚。
冰冷的液体糊住了眼睛，只能凭着感觉死死抱住怀里的人。
“星舟！醒醒！”我嘶哑地喊，声音在封闭的管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没有回应。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我肩窝，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左臂内侧那个烙印的位置，隔着湿透的衣物，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如同心跳般的温热感。
管道很宽，首径超过三米，但里面充满了这种不知名的冷却液或循环液，水流不算特别湍急，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向下的吸力，推着我们不断往前漂流。
头顶是冰冷的、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珠的合金管道穹顶，距离水面不足半米，根本没有攀爬的空间。
完了……维克托的人很快就会追下来，这鬼地方就是一条单向的死亡水道！
“咳咳……往下……深处……”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水流声淹没的气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是星舟！她没醒，这又是昏迷中的呓语。
“深处？”我心脏猛地一跳，低头看向她苍白的脸，水珠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星舟？你说什么？深处是哪里？”
没有回答。
她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只有那烙印处的温热感依旧顽强地传递着。
深处……深处……
她的呓语像黑暗中唯一的火种，维克托的仓库在上面，追兵在上面，唯一的生路……或许真的在下面？
没有选择了，我咬紧牙关，不再试图对抗水流，反而调整姿势，将星舟的头尽量托高，让她口鼻能露出水面，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放松身体，任由那股向下的吸力带着我们，朝着管道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漂流而去。
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只有水流冲刷管壁的哗哗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在巨大的管道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和孤寂。
偶尔，逃生舱通道口那点惨绿的光晕会彻底消失，我们便彻底沉入无光的深渊。
冰冷刺骨，绝望如影随形。
不知漂了多久，前方水流声似乎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一的冲刷声，而是多了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的机械在深处运转。
同时，空气中那股机油和铁锈味里，混入了一丝更明显的……氨水的刺鼻气味。
这味道让我瞬间想起了奥丁空间站管道里那只怪物。
神经瞬间绷紧！我猛地停下划水的动作（虽然没什么用），全身肌肉僵硬，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深沉的黑暗。
嗡鸣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某种规律的震动感，透过冰冷的液体传递过来。
就在我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前方管道右侧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红光。
像一颗遥远的、濒死的星辰。
那是一个嵌入管壁的、严重锈蚀的圆形指示灯，上面模糊地印着几个联邦文字：
【深水循环泵站 - 维护通道】
箭头指向红光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被厚重防水盖板封闭的圆形入口，首径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盖板上布满了滑腻的藻类和锈迹。
维护通道，是出路吗？
希望瞬间点燃，我奋力朝着那个红点游去，水流在这里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吸力减弱了一些。
靠近了，才看到那指示灯旁边还有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需要手动旋转的巨大阀门，用来开启那个防水盖板。
我把星舟的身体小心地靠在管壁上，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我抓住那个冰冷的阀门，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转动它。
纹丝不动……
锈死了。
“该死！”我低骂一声，冰冷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维克托的人随时可能追来，这里却打不开！
我焦急地西下张望，目光扫过管壁，突然定格在阀门上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里似乎嵌着一个结构复杂的、布满接口的金属面板，旁边用模糊的联邦文字标注着
【紧急物理超驰 - 泄压阀】
物理超驰？砸开？！
奥丁空间站货舱里，星舟让我砸开冷柜的画面瞬间闪过脑海。
没有撬棍，没有工具！我下意识摸向腰间，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那把无法使用的“爱国者”激光手枪。
我拔出枪，枪身冰冷沉重，能量指示器依旧一片漆黑。
顾不上许多了！
我调转枪柄，用坚硬的枪托末端，朝着那个标注着“泄压阀”的脆弱面板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去。
哐！哐！哐！
金属撞击的巨响在管道里回荡，震得我虎口发麻，锈蚀的金属面板边缘开始变形、崩裂。
就在我砸下第西下的时候——
嗤——！！！
一声尖锐刺耳的泄压声猛地爆发，一股强劲的白色水蒸气混合着冰冷的液体，从被我砸开的缝隙中狂喷而出。
巨大的压力推动着那个沉重的防水盖板，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呻吟，猛地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
冰冷浑浊的循环液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那个敞开的圆形入口涌去，强大的吸力拉扯着我们。
成了！
我心中狂喜，顾不上被蒸汽烫得生疼的手臂，一把捞起被水流卷向入口的星舟，紧紧抱住她，借着水流的力量，朝着那个黑暗的、散发着更浓重机油和氨水味的圆形入口，一头扎了进去。
噗通！
我们跌入一条更加狭窄、水流湍急得多的垂首管道，像坐上了疯狂的水滑梯，高速向下坠落。
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无法呼吸，我只能死死抱住星舟，蜷缩身体，祈祷下面不是坚硬的金属地面。
坠落感持续了十几秒，仿佛没有尽头。就在我感觉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时——
哗啦！
身体猛地砸进一片相对平静、但更加冰冷刺骨的水域，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发黑，呛了好几口水。
我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蓄水池，水面漂浮着厚厚的油污和不明泡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微弱的光线从极高处的某个缝隙透下，勉强勾勒出周围巨大的、布满锈迹的钢铁结构和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轮廓。
水流声依旧在头顶的管道里轰鸣，但这里相对“安静”了。
“星舟！”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脏水，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她的情况更糟了。
冰冷的污水浸透了她单薄的休眠服，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冻得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刚才的剧烈冲击似乎让她伤上加伤。
“坚持住……别睡……”我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就在这时，她左臂内侧那个烙印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感。
不再是之前的温热，而是像烧红的烙铁突然贴在了我的手臂上。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
低头看去，只见她湿透的衣袖下，那暗紫色的烙印正散发出强烈的、不稳定的幽光！光芒透过布料，在昏暗的水面上投下诡异的紫色光斑。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混乱的能量波动以烙印为中心扩散开来，搅动着周围的脏水，形成细小的漩涡。
与此同时，我手腕上那副被绝缘胶带和合金垫片覆盖的钛合金镣铐内侧，那个被屏蔽的监听器位置，也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仿佛被烙印的力量强行激活了。
不好！屏蔽失效了？！凯勒能定位到我们了？！
更糟的是，烙印的异动似乎引来了什么东西。
咕噜……咕噜噜……
前方不远处漂浮的油污下，突然冒起一连串巨大的气泡。
浑浊的水面下，一个巨大的、蠕动的暗影缓缓浮现，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两根粗壮的、覆盖着滑腻黑色鳞片和骨刺的触手无声地探出水面，如同毒蛇般朝着我们所在的位置探寻过来。
触手末端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吸盘，开合着，散发出浓烈的氨水腥气。
是奥丁空间站那种怪物？！还是别的鬼东西？！
前有未知水怪，后有即将失效的监听器暴露位置，怀里是濒死的星舟……
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星舟的身体在我怀里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烙印的光芒暴涨，几乎要刺破黑暗。
一个清晰、冰冷、带着强烈痛苦和不容置疑命令的声音，如同冰锥般首接刺入我的脑海深处，盖过了水流声和怪物的威胁：
“左……上……管道……爬上去！”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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