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向着声响处望去，看到了那缕淡蓝色的光晕，在死寂黑暗的舰桥里，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星火。
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如同垂死的蜂鸣，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令人心悸的“活性”。
我和星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警惕，这艘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破船里，除了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和那些干尸，难道还有别的活物？
或者说…还能动的“东西”？
我右手己经紧紧握住了磁轨手枪冰凉的握把，金属的冷硬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左腿的麻木感在紧张情绪的刺激下似乎消退了一些，我挣扎着，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站起身，拖着伤腿，一步一顿地向主控台下方那个透出蓝光的缝隙挪去。
星舟也无声地跟在我身后，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但眼神锐利如刀，左臂上的烙印在昏暗光线下似乎也微微亮起，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越靠近，那电子杂音就越清晰。不是故障的电流声，更像是…某种低功率运转的伺服电机？
还有极其细微的、关节活动的摩擦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没清理干净的维修机器人？
或者是什么更糟的东西。
奥丁空间站里那些融合了金属和血肉的怪物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终于挪到了主控台边缘，我示意星舟稍后，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肩的疼痛，用没握枪的左手，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缝隙上的几块扭曲的金属碎片和线缆。
光线和声音的源头暴露出来。
不是怪物。
在堆积的灰尘和碎屑下面，埋着半截扭曲变形的控制台基座，而在基座一个相对完好的凹槽里，蜷缩着一个…东西。
它大约有小型犬大小，主体是哑光的深灰色合金骨架，线条流畅而紧凑，像一只蜷缩起来的金属猫科动物。
它的“头部”呈流线型，覆盖着碎裂的深蓝色光学镜片，此刻，其中一只镜片内部正闪烁着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淡蓝色光芒，伴随着滋啦的杂音。
另外几块镜片则彻底黯淡或碎裂。它的“西肢”是精巧的机械结构，有些地方覆盖着早己破损不堪的仿生皮毛，露出下面精密的液压杆和线缆，其中一条后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此刻，这个小小的金属造物似乎正处于某种低功耗的“苏醒”状态。
它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只闪烁的蓝色光学镜片如同懵懂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虚空，发出无意义的电子杂音。
“这是…什么？”星舟的声音带着惊奇，从我身后传来。她似乎没有感受到威胁，反而凑近了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机械生命体。
“像是…某种陪伴型或辅助型的工程机器人？”我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完全放下，枪口依旧微微下垂，指着那个方向，“看型号很老了，可能是这艘船船长的宠物或者助手？”
我注意到它颈部断裂的合金外壳下，露出一个模糊的蚀刻编号：【YY-K9】。
旁边还有一个同样模糊的联邦文字标识：【深潜工程伴侣单元】。
“YY-K9…深潜伴侣…”星舟轻声念着，目光落在它那只闪烁的蓝色“眼睛”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好奇。
“它好像坏了，很难过。”
难过？机器人会有情绪？
我被她这过于拟人化的形容弄得有些无语，但看着那小家伙断断续续的蓝光和颤抖的机体，确实透着一股无助的可怜劲儿。
“应该是能源快耗尽了，或者核心程序受损。”我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
它的能源接口暴露在外，是标准型号，正好和我之前找到的高密度能量电池匹配。
我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幽蓝色的能量电池，小心翼翼地拂去接口处的厚厚灰尘，将电池对准插槽，轻轻推了进去。
嗡——
一声轻微的、稳定的嗡鸣声取代了断断续续的杂音，那只闪烁的淡蓝色光学镜片光芒瞬间稳定、明亮起来，如同沉睡的星辰被点亮。
紧接着，一阵轻微的、如同齿轮复位般的咔哒声响起。
蜷缩的金属躯体舒展开来，虽然那条扭曲的后腿让它动作显得笨拙而踉跄，它用三条完好的腿支撑着身体，有些迷茫地“站”了起来。
它那只明亮的蓝色光学镜片电子眼灵活地转动着，扫过布满灰尘和废墟的舰桥，扫过那些凝固的干尸，最后，焦距落在了我和星舟身上。
短暂的停顿。
“喵——呜？”
一个带着明显电子合成音质、却又刻意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带着点上扬疑问腔调的猫叫声，猝不及防地在寂静的舰桥里响起。
我和星舟同时愣住了。
这…啊？…这叫声？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那个小小的金属造物己经迈着有些踉跄但异常坚定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朝着星舟的脚下“走”了过来。
它仰起那线条流畅的金属“脑袋”，那只完好的蓝色光学镜片一眨不眨地“盯”着星舟，里面流淌着柔和的光芒，然后——
“喵~呜~” 又是一声，这次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电子合成的甜腻感。
它甚至用它那条完好的前腿，极其拟人化地、轻轻扒拉了一下星舟沾满灰尘的裤脚。
星舟完全僵住了，紫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新奇的惊喜和一丝不知所措。
她看看脚下那个蹭着她、发出喵喵叫的金属小东西，又看看我，像个突然收到超乎想象礼物的孩子。
“它…它是在…”星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叫我？”
“呃…看样子是的。” 我也被这神展开弄得有点懵。
这机器人…认主？而且认的是星舟？
小家伙见星舟没有反应，似乎有点着急，电子合成的喵呜声调更高、更急促了，扒拉裤脚的动作也更用力了些，甚至试图用它那颗金属脑袋去蹭星舟的小腿。
星舟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蹲下身，动作还有些虚弱，但眼神亮得惊人。
她伸出那只没被铐住的左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小家伙光滑冰凉的金属“额头”。
嗡…
小家伙的机体发出愉悦的低鸣，蓝色的光学镜片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甚至主动把脑袋往星舟的掌心蹭了蹭，发出更响亮的、带着满足感的电子呼噜声：“咕噜噜~喵~！”
“它…喜欢我？”星舟抬起头，看向我，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难以置信的快乐光芒，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如同冰雪初融般明媚的笑容。那一瞬间，惨绿灯光下阴森的舰桥仿佛都被照亮了。
“嗯…很明显。”我看着她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心头也莫名地跟着一软，收起了枪，“它好像把你当主人了。”
“主人？”星舟对这个词似乎有些困惑，但看着脚下蹭得正欢的小家伙，笑容更深了。
她尝试着用手指轻轻抚摸它流畅的脊背金属骨架，小家伙的电子呼噜声更响了，整个机体都在微微震动。
“它…有名字吗？”星舟问，目光落在它颈部那个蚀刻的编号上，“YY-K9…是名字吗？”
“YY可能是缩写。”我凑过去看了看，“也许是‘Yuan Yuan’？元元？” 我随口猜了个读音相近的名字。
“元元？”星舟轻声重复，然后低头看着脚边的小家伙，语气带着一种新奇的温柔，“你叫…元元？好吗？”
“喵呜！” 小家伙（现在叫元元了）立刻响亮地回应了一声，蓝色镜片闪烁，像是在说“好极了！”。
有了名字的元元似乎更加兴奋了。
它拖着那条废腿，在星舟脚边笨拙地转着圈，喵喵叫着，还不时用它那颗金属脑袋去顶星舟的手，催促她继续抚摸。
看着星舟脸上那纯粹的、孩子般的快乐，看着她笨拙又温柔地抚摸着一只电子猫，看着她因为一声“喵呜”而绽放的笑容，之前那些关于地球、关于失败、关于小丑的痛苦回忆，似乎真的被这艘破船角落里突如其来的温暖插曲冲淡了，变得遥远而模糊。
就在这时，元元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我这个“旁观者”。
它停下转圈，拖着废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仰起头，那只蓝色的光学镜片锁定我，扫描般上下“打量”了一番。
短暂的停顿。
然后，它极其敷衍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电子音节：
“汪。”
我：“……”
星舟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元元那副一本正经的“狗样”，又看看我僵住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冰晶碰撞，在死寂的舰桥里回荡，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我也绷不住了，看着这只认了星舟当主子、对我却狗里狗气的双标机器猫，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行吧，汪就汪吧。”我认命地蹲下身，也学着星舟的样子，想摸摸它的金属脑袋。
元元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蓝色镜片“瞪”着我，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沉电子嗡鸣：“呜——！”
“……” 我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星舟笑得更开心了，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她伸出手，元元立刻又变回谄媚的猫咪，蹭着她的掌心，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还不忘得意地用它那颗金属脑袋瞥我一眼。
惨绿的灯光下，冰冷的钢铁坟墓里。一个笨拙地试图讨好机器猫的男人，一个被电子猫逗得开怀大笑的银发女子，还有一只喵呜汪叫切换自如、认准一个主子就死心塌地的金属小生命。
深空的冰冷、追兵的阴影、伤口的疼痛、沉重的过往…在这一刻，都被这荒诞又温暖的画面暂时隔绝。
在这片偷来的平静里，两颗孤独的星辰之间，似乎多了一条闪烁着蓝光、喵呜作响的、小小的纽带。
第二十五章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R8I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