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谢砚之沉睡的侧影投在床帷上,安静得仿佛一幅易碎的琉璃画。萧明昭的心跳却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指尖下那紧握的左手掌心,那一小块异常硬挺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布片…那究竟是什么?为何他即使在昏迷中,也要如此本能地守护?
窗棂外,潜蛟卫无声的窥视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寝殿的安宁。萧明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探究的冲动。现在不是时候。她不能冒险,不能有任何可能暴露他秘密的动作。
她只是更紧地、更温柔地包裹住他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勇气和温度,透过皮肤传递给他冰凉的血液。她的目光落在他因失血和剧痛而异常苍白的脸上,看着他紧蹙的眉心和微微翕动的睫毛,那份沉睡中的脆弱与坚韧交织,让她心头酸涩难当。
太医交代过,他失血过多,汗湿的衣物必须及时更换,否则容易着凉引发高热。萧明昭定了定神,决定先做力所能及之事。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唤来两名最信任的心腹侍女。三人合力,极其小心地避开谢砚之右肩的伤口,一点点解开他身上那件被冷汗和药渍浸透的里衣。
寝殿内烛光昏黄,空气静谧。当里衣被轻轻褪至肩部以下,露出谢砚之精瘦却线条流畅的上半身时,萧明昭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他右肩靠近锁骨下方、那狰狞的伤口附近。
然而,就在那层层叠叠、被新鲜血液微微洇红的绷带边缘,在未被绷带完全覆盖的、靠近肩胛骨上方的皮肤上——一道更加古老、更加触目惊心的印记,如同地狱的烙印,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那印记约莫两指宽,并非刺青,而是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按进皮肉深处留下的永久伤痕!皮肤凹凸不平,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褐色的瘢痕组织,在周围苍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印记的线条扭曲盘绕,构成一种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异兽形态!兽首狰狞,双目空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与不祥!正是皇帝在养心殿厉声质问的——前朝“影螭”图腾!
萧明昭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这烙印在血肉之躯上的图腾,其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远非言语所能形容!这不是装饰,不是标记,这是酷刑!是深可见骨、融入血脉的诅咒!
她的指尖,在给谢砚之左手涂抹药膏时沾染的药膏尚未干透,带着一丝微凉的滑腻。鬼使神差地,在巨大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心痛驱使下,她颤抖着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烙印的边缘。
指尖下的皮肤,触感异常粗糙,带着瘢痕特有的僵硬和凹凸不平。那烙印的沟壑深陷,仿佛要将她的指尖也吞噬进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灼痛感,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她的西肢百骸!
这该有多痛?!一个孩子…要承受怎样非人的折磨,才会被烙上如此深重的印记?!这烙印背后的阴影,又该是怎样的血腥与黑暗?!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及烙印边缘的瞬间——
“呃…!”
昏迷中的谢砚之猛地发出一声极其痛苦、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闷哼!他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那只被萧明昭包裹着的左手,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紧了她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同时,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地转动,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痛苦和抗拒的梦魇之中!仿佛那烙印被触碰,唤醒了他意识深处最不堪回首、最恐惧的记忆!
“砚之!砚之!”萧明昭被他的反应吓坏了,顾不得手指的剧痛,连忙俯身呼唤,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抚他的脸颊,“别怕!是我!是昭昭!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心疼和焦急。在她一遍遍的呼唤和安抚下,谢砚之剧烈的痉挛才慢慢平复下来,紧攥着她手指的力道也缓缓松开,只是呼吸依旧急促而沉重,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结,显然并未脱离那痛苦的深渊。
萧明昭看着自己被他攥得发白、指痕深陷的手指,又看看他肩头那狰狞的烙印和痛苦扭曲的脸,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滔天的怒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什么前朝余孽!什么阴谋诡计!此刻在她心中都化作了最纯粹的愤怒与心疼!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混世魔王般的烈焰,对守在一旁、同样被吓住的侍女厉声道:“去!拿纸笔来!再取一盏最亮的灯!”
侍女不敢怠慢,连忙照办。
萧明昭走到桌案旁,将宣纸铺开。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再次走到床边,借着侍女端来的明亮烛火,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遍遍、极其仔细地描摹着谢砚之肩头那个“影螭”图腾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扭曲的线条,每一个诡异的转折,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然后,她回到桌案前,提起笔,蘸饱了浓墨。落笔如刀!她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满腔的愤怒,在宣纸上,一丝不苟地、分毫不差地,将那个烙印在谢砚之血肉之上的图腾,完完整整地摹画了下来!
烛光下,纸上的墨迹图腾,扭曲盘绕,兽目空洞,散发着与那烙印一模一样的邪异与不祥气息!
萧明昭看着纸上的图腾,眼神冰冷如霜。她将这张图小心折好,贴身藏入怀中。这,将是她的武器!她要弄清这图腾的来历,她要找出当年施加酷刑之人,她要让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回到床边,继续为谢砚之更换衣物。动作更加轻柔,眼神却更加坚定。她小心避开那狰狞的烙印,为他换上干净柔软的里衣。
当衣物更换完毕,谢砚之似乎也稍稍平静了一些,紧握的左手也松开了些许。就在侍女收拾换下的脏衣物时,萧明昭眼疾手快,极其隐蔽地用手指,在谢砚之那只放松了些许的左手掌心里,轻轻一勾!
一小块深褐色、质地坚韧、沾染着暗红血渍和汗渍的布片,被她悄然无声地勾了出来!布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毛糙,显然是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萧明昭心脏狂跳,不动声色地将布片攥入掌心,用衣袖遮掩。触手粗糙,带着血迹的黏腻感。她迅速扫了一眼布片的材质——像是某种耐磨的粗麻布,并非王府或谢砚之衣物所用。
她来不及细看,立刻将布片藏入袖袋深处。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连近在咫尺的侍女都未曾察觉。
做完这一切,萧明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握住了打开秘密之门的钥匙。她重新握住谢砚之的手,感受着他掌心残留的汗湿和冰凉。
“睡吧,”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决绝,“我守着你。不管这烙印代表什么,不管这布片藏着什么…我都会弄清楚。那些伤你的、害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烛火跳跃,将两人依偎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潜蛟卫的窥视依旧如影随形,但萧明昭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熊熊的火焰,足以照亮前路的黑暗,也足以…焚尽一切魑魅魍魉。
(二)
荣亲王府,地牢深处。
这里并非阴暗潮湿的普通牢狱,而是一间干燥、整洁,甚至点着油灯的石室。只是厚重的铁门和门外森严的守卫,昭示着此地的不寻常。
张仲景蜷缩在石室角落的草席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从被王府侍卫拖入这间石室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皇帝要杀他灭口,荣亲王将他视为关键人证(或者说替罪羊)扣押,无论哪一边,他都看不到生路。
铁门外传来开锁的沉重声响。张仲景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恐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荣亲王萧承禹。他一身常服,面色沉凝,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没有带任何刑具,也没有带凶神恶煞的侍卫,只有他一个人。但这反而让张仲景更加恐惧。
“王…王爷…”张仲景连滚爬爬地跪伏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荣亲王没有看他,只是走到石室中唯一的一张木凳前坐下。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张仲景,”荣亲王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张仲景心上,“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张仲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第一,”荣亲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谢砚之身上那个图腾,关于你为何向陛下密告,一字不漏地说出来。本王保你性命无虞,事后送你全家远离京城,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保命!远离京城!张仲景的心脏狂跳起来!
“第二,”荣亲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可以继续装聋作哑,或者编造谎言。本王保证,在你被三司提审之前,你会‘意外’地、非常痛苦地死在这间石室里。而你的家人…本王听说,你在老家还有一双年迈的父母和一个刚及笄的女儿?本王会让他们…去地下陪你。”
“不!王爷!不要!”张仲景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疯狂地磕头,“王爷开恩!王爷开恩!下官说!下官什么都说!求王爷饶了下官全家性命!”
荣亲王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说。”
张仲景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发现图腾,如何认出“影螭”,如何恐惧之下向皇帝密告,以及昨夜在太医院值房,皇帝如何赐下鸩酒,又如何被神秘人劫走的事情,一五一十、不敢有丝毫隐瞒地说了出来。说到鸩酒被劫时的混乱和恐惧,更是浑身抖如筛糠。
荣亲王静静地听着,面沉如水。当听到“影螭”图腾被记载在《前朝秘闻辑录·残卷三》中,被太祖列为禁忌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那本残卷,现在何处?”荣亲王问。
“在…在太医院值房…下官书架最底层的暗格里…”张仲景连忙道。
荣亲王微微颔首,示意门外守卫记下。
“最后一个问题,”荣亲王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张仲景,“你确定…谢砚之身上的图腾,是烙印?而非刺青?”
“确定!下官确定!”张仲景毫不犹豫,“烙印的痕迹和刺青完全不同!那瘢痕深可及骨,边缘狰狞,绝非刺青所能形成!绝对是滚烫的烙铁…活生生烙上去的!”他说着,仿佛又想起了那狰狞的烙印,眼中充满了恐惧。
烙印…活生生烙上去…
荣亲王的拳头在袖中无声地握紧,指节泛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和寒意在他胸中翻腾。他站起身,不再看在地的张仲景。
“看好他。”荣亲王对守卫丢下一句,转身大步离开了石室。张仲景的供词,印证了谢砚之在养心殿的自述,也让他更加确定,谢砚之的身世,必然隐藏着一段极其血腥黑暗的过往!而皇帝…在知晓图腾是烙印而非刺青的情况下,依旧当众污其为“前朝余孽死士”,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三)
京城某处不起眼的民居地窖。
一盏孤灯如豆,勉强照亮狭小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精悍的男子单膝跪地,对着阴影中一个背对着他、只能看到模糊轮廓的身影恭敬禀报:“…主上,鸩酒己成功劫下。张仲景被荣亲王扣押。皇帝震怒,己下令三司会审。荣亲王回府后布防严密,潜蛟卫难以靠近核心。谢砚之重伤昏迷,荣安郡主寸步不离。”
阴影中的人影沉默片刻,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分辨不出男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烙印…确认了吗?”
“是!”黑衣人肯定道,“属下趁王府昨夜混乱,潜入其寝殿,在书案暗格中发现了那枚拓印图腾的布片。拓印清晰,确系‘影螭’无误!且其肩头伤口附近露出的部分瘢痕组织,与烙印特征完全吻合!绝非刺青!”
“烙印…”阴影中的人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悲悯,又似叹息,“…果然是‘影族’烙印…他还活着…真是…造化弄人…”
黑衣人不敢接话,垂首静待。
“布片呢?”阴影中的人问。
“属下己按主上吩咐,将布片放回原处,并在他紧握的手中留下了一点指引的痕迹。荣安郡主…似乎己经发现。”黑衣人答道。
“很好。”阴影中的人似乎点了点头,“萧明昭…此女性烈如火,重情重义。她既己发现图腾烙印,又拿到了布片…以她的性子,定会追查到底。让她去查吧…有荣王府的力量,或许比我们更方便…”
“那…主上,接下来…”
“静观其变。”阴影中的人声音恢复平静,“三司会审是一潭浑水,让他们先斗。皇帝对‘秘藏’的贪婪不会消失,他一定会深挖江南。保护好我们在江南的线。至于谢砚之…在他醒来之前,确保他的安全。必要时…可再给皇帝找点‘麻烦’。”
“是!”黑衣人领命。
“还有,”阴影中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那个张仲景…是个隐患。荣亲王未必能完全看住他。找个机会…让他永远闭嘴。做得干净点,像…意外。”
“属下明白!”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
孤灯摇曳,地窖重归寂静。阴影中的人影久久未动,只有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消散在浓重的药味里:
“…影螭现世…秘藏将开…这天下…又要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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