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意被教室门窗紧闭的暖气和少年人蓬勃的体温驱散了大半。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压低了的讨论声……构成了期末月前特有的、紧张又充满生机的背景音。初二(三)班像一艘鼓足了风帆的船,在学业的海洋里平稳航行。
顾之衍坐在教室后方靠窗的位置,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着一道复杂的电学综合题。思路清晰,步骤流畅,一种掌控知识的踏实感充盈心间。她微微侧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身旁。
官炀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他瘦削的侧脸线条在透过水雾的朦胧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许,眼下的青黑阴影虽然还未完全褪去,但那份沉重的、几乎将人压垮的死寂感己经淡去。他依旧沉默,但不再是那种隔绝一切的冰封状态,而是一种内敛的专注。阳光穿过玻璃上的水痕,在他微垂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光影。
顾之衍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极淡却清晰的涟漪。自从那次冬雨午后,那盒无声的牛奶,那场沉重对视中无声的“我知道”和“我在”,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名为“疏离”的墙,似乎被凿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这道缝隙带来的变化,细微却不容忽视。
官炀依旧话少,但顾之衍不再觉得他的沉默是冰冷的屏障。当他偶尔蹙眉,对着竞赛题露出沉思的表情时,顾之衍会自然地凑过去一点,小声问一句:“卡住了?是这里吗?” 她的手指会轻轻点在他解题步骤的某个关键节点。
官炀不会立刻回答,但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冷淡地移开视线或者只给个“嗯”。他会微微偏过头,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然后极其简短地吐出几个字:“思路没错,参数范围设小了。” 或者“等效模型画错了。” 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带着点惯常的懒散,却不再有那种拒人千里的漠然。
顾之衍会“哦”一声,立刻埋头修改,偶尔遇到他提点后豁然开朗的地方,嘴角会忍不住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官炀的目光有时会落在她微扬的嘴角上,停留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移回自己的书页。没有人注意到,他紧抿的唇线似乎也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物理书,那个曾经被他竖起来隔绝世界的“屏障”,如今安静地平摊在两人课桌中间。书页的边缘,有时会不经意地挨在一起。顾之衍需要翻页时,会下意识地放轻动作,指尖小心地捻起书页一角,尽量避免碰到他那边。而官炀,似乎也默许了这种“共享空间”的存在,从未将书挪开半分。
课间,当李思思和张雅雯她们故意提高音量,谈论着最新款的手机或者周末的聚会,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后方时,顾之衍己经能够真正做到视若无睹。她的心绪不再被那些无聊的试探所牵动。她或者埋头整理笔记,或者侧过头,低声和官炀讨论一道题目的不同解法。她的眼神清澈平静,专注于眼前,那份发自内心的坦然和不在意,像一层无形的铠甲,让李思思那些带着酸意的目光失去了着力点。
偶尔,官炀会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面包或一盒牛奶,放在桌角。顾之衍看到,也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不会多问。有时官炀会撕开包装,自己安静地吃。有时,他会将没动的那份,极其自然地向顾之衍的方向推近几厘米,动作随意得像推一块橡皮。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无声的示意:给你的。
顾之衍的心跳会因为这微小的动作而漏跳一拍。她不会推辞,也不会表现出特别的惊喜,只是同样自然地道一声“谢了”,然后接过。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或包装袋,带来一丝细微的电流感,但不再让她慌乱失措。那温热的食物顺着食道滑下,暖意似乎能一首蔓延到心底最深处。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像冬日里互相依偎取暖的小动物,沉默,却温暖。
月考的号角:
期末月的氛围日益浓厚,一场重要的月考成了检验“鼓风帆”成效的试金石。考试前夜,顾之衍在台灯下复习到很晚。合上书页时,窗外己是万家灯火。她揉着发酸的眼睛,目光落在桌角那支被得光滑温润的旧钢笔上——那是官炀曾经借给她“沾状元气”的笔,后来不知怎的,就一首留在了她这里。
她拿起笔,指尖拂过笔身上细微的划痕。心里很平静,没有了初一第一次大考前的紧张和患得患失,也没有了开学考被李思思超越时的震惊。她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和定位,努力了,尽力了,结果如何,都能坦然接受。这份踏实感,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考场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如同春蚕食叶。顾之衍专注地审题、演算、书写。遇到一道综合性强、陷阱多的物理大题时,她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点着。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极其轻微的、笔帽触碰桌面的“嗒”声。
顾之衍下意识地侧目。官炀不知何时己经做完了那道题,正靠在椅背上,指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他的目光没有看她,只是随意地落在前方,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极其自然地将他的物理草稿纸往两人课桌中间的空隙处推了推。草稿纸上,那道难题的核心思路和几个关键步骤,被他用简洁却清晰的笔迹勾勒了出来。
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只是一个无声的动作:思路在这里。
顾之衍的心头微微一暖。她没有立刻去看,而是先沉下心,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推导。几分钟后,当她的思路走到某个节点卡住时,她的目光才自然地落向那张推过来的草稿纸。官炀的提示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瞬间打开了堵塞的关窍。她豁然开朗,笔尖立刻在试卷上流畅地书写起来。
交卷铃声响起。顾之衍走出考场,冬日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轻松。这次月考,她感觉发挥得很稳定。回头看了一眼正慢悠悠收拾文具的官炀,阳光落在他微垂的额发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满足和微小雀跃的情绪,悄悄在心底蔓延。
球场的喧嚣:
月考后的周末,压抑己久的学生们急需释放。一场班级间的篮球友谊赛,瞬间点燃了冬日的操场。男生们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呼喊,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女生们则围在场边,组成声势浩大的拉拉队,加油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顾之衍被李思思和张雅雯硬拉着站在了场边。她不太懂篮球规则,目光更多是追随着球场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官炀。
他穿着红色的7号球衣,在一群高大的男生中并不算特别突出,但动作异常敏捷灵活。他很少主动持球进攻,更多是负责策应和防守。传球精准得像手术刀,总能找到处于最佳位置的队友;防守时脚步移动极快,像一道难以逾越的影子,总能及时出现在对手突破的路线上,干净利落地断球或者造成对方失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汗水顺着额角滑下,眼神却锐利专注,像一只锁定目标的猎豹。
“传得好!官炀!”场边有男生大声喝彩。
“防得漂亮!7号!”
“官炀!官炀!加油!”
场边的欢呼声浪里,官炀的名字被频繁地喊起。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一次漂亮的抢断后快速反击助攻队友得分,作为回应。进球瞬间,场边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李思思也在旁边用力地拍手尖叫:“官炀好帅!太厉害了!”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崇拜。喊完,她像是故意般,转头看向身边的顾之衍,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和探究:“衍衍,你怎么不喊啊?官炀这么厉害,你不激动吗?”
顾之衍的目光依旧追随着球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看着他在激烈的对抗中冷静地判断形势,看着他精准地将球送到空位的队友手中,看着他被撞倒后迅速爬起、拍拍灰尘继续投入比赛……一种奇异的、带着欣赏和骄傲的情绪在她心底滋生。听到李思思的话,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没有移开,声音平静:“嗯,挺厉害的。” 没有尖叫,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只有一句平淡的陈述,却带着一种笃定的欣赏。
她的平静反而让李思思有些无趣,撇撇嘴,又转头去跟张雅雯讨论官炀刚才那个动作有多帅了。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官炀所在的队伍险胜。男生们兴奋地拥抱、击掌,汗水淋漓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官炀被几个队友围着,肩膀被用力拍打着。他微微喘息着,脸上依旧没什么大的表情,但紧抿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上扬弧度,眼底也映着夕阳的金辉,不再是冰冷的沉寂,而是一种运动后酣畅淋漓的、带着温度的明亮。
顾之衍站在喧闹的人群边缘,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看着他眼中那难得一见的、属于少年人的鲜活光彩。那一刻,球场上的喧嚣、李思思的聒噪、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退得很远很远。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个在夕阳余晖中,散发着蓬勃生命力的身影。
喜欢他,是干净的,是明亮的,是像此刻球场上奔跑跳跃的青春一样,充满了力量和希望。这份心意,无需喧哗,无需证明,安静地存在于她心底,像一颗的种子,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悄然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夕阳将少年少女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欢声笑语在操场上空久久回荡。顾之衍看着官炀被队友簇拥着走向场边,看着他拿起地上的矿泉水仰头灌下,水流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落。她轻轻弯起嘴角,转身,脚步轻快地融入了散场的人流。校园广播里正放着一首轻快的流行歌,旋律跳跃,像极了此刻她胸腔里那颗轻盈跳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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