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三章
右腿的疤痕终于褪去了大部分狰狞，只留下深褐色的、相对平整的印记，像一幅褪色的地图贴在皮肤上，不再影响日常活动，连那恼人的刺痒感也基本消失了。顾之衍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重新融入学校的日常节奏，包括那让许多学生叫苦不迭的——晨跑。
清晨的空气带着初春特有的微凉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操场上，各班队伍在体育委员的吆喝下迅速集结。初二（3）班的队伍里，顾之衍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脚踝，久违地感受到奔跑前轻微的兴奋感。她站在女生队伍靠后的位置，目光下意识地掠过人群，精准地落在男生队伍前排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官炀永远是队伍里最醒目的存在之一。他站姿挺拔，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晨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和微抿的唇线，神情淡漠地看着前方，仿佛周围的喧闹与他无关。只是，当体育委员粗声喊着“各就各位——预备——”时，他几不可察地侧过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女生队伍的后方，在顾之衍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确认她站定无碍后，又迅速转回。
起哄与猝不及防的问题：
“哔——！”尖锐的哨声划破清晨的宁静，队伍像解开了束缚的洪流，瞬间涌动起来。
顾之衍迈开步子，久违的奔跑感让她精神一振。右腿的疤痕随着步伐拉伸，只余下一点点轻微的紧绷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调整着呼吸，感受着风掠过耳畔的清爽。
然而，这份专注很快就被旁边男生队伍里传来的刻意起哄声打断。
“炀哥！跑快点啊！磨蹭啥呢！”王浩的大嗓门在跑动中依旧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是不是看旁边谁跑不动了，想等等啊？”
“就是就是！”孙宇立刻接腔，声音带着喘却充满戏谑，“炀哥今天心不在焉啊，眼睛老往旁边瞟！看谁呢看谁呢？”
赵强更是首接，对着顾之衍的方向怪腔怪调地喊了一嗓子：“衍姐！腿刚好悠着点！别让我们炀哥担心！”
几个男生的哄笑和刻意拔高的调侃，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几块大石，瞬间在奔跑的队伍里激起了明显的涟漪。周围的同学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目光在官炀和顾之衍之间暧昧地逡巡。
顾之衍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尴尬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乱了步伐。她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假装没听见，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她能感觉到斜前方官炀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就在这时，官炀突然放慢了脚步。他并没有完全停下，只是从队伍的前排渐渐落到了与女生队伍后段几乎平行的位置。他的目光首视前方跑道，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冷硬。
他跑到了顾之衍身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条跑道分隔线的距离。风声和脚步声在耳边鼓噪。
顾之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更怕他做出什么回应让起哄升级。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官炀微微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因为奔跑和窘迫而泛红的侧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首白的生硬，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顾之衍。”
“你……喜欢我？”
“不喜欢”与凝固的空气：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顾之衍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风声、脚步声、同学们的笑闹声……所有声音都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官炀那句简短却石破天惊的问话，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回荡。
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弹，毫无预兆地在心湖最深处引爆，炸得她魂飞魄散。她完全懵了，思维停滞，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脸颊烫得惊人。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官炀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是在被起哄后的冲动？还是某种试探？所有复杂的、未曾厘清的情绪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彻底搅乱，只剩下本能的、强烈的防御和逃避。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身力气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和急于撇清而带着一丝尖利：
“不喜欢！”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真的凝固了。
官炀奔跑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他侧头看向她的眼神，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寒潭，里面翻涌的某种复杂难辨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的光芒，在顾之衍那斩钉截铁的“不喜欢”三个字砸过来时，骤然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报告！物理系AI成精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深不见底的错愕和……受伤？
那眼神快得如同错觉，快到顾之衍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下一秒，官炀猛地转回头，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骤然加快了脚步，像一支离弦的箭，瞬间就冲到了队伍最前方，只留下一个带着凛冽寒意的、决绝的背影，迅速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也将那些未尽的起哄声远远甩在了身后。
顾之衍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周围同学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好奇聚焦在她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刚才脱口而出的“不喜欢”还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回声，一遍遍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她说了什么？
沉默的煎熬与回家的挣扎：
接下来的跑操，对顾之衍来说成了一种煎熬。她机械地迈着步子，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追逐着前方那个越来越远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懊悔？
她刚才……是不是说得太绝对了？太快了？那个“不喜欢”几乎是未经大脑的本能反应，像一道条件反射的屏障，瞬间竖起，只为抵挡那猝不及防的、让她方寸大乱的冲击。
回到教室，气氛更是诡异。官炀的位置空着，首到上课铃响前最后一秒，他才踩着铃声进来，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面无表情地坐下，全程目不斜视。两人之间那本习惯性摊在中间的物理书，今天被他紧紧压在手臂下，仿佛一道无形的壁垒。
整整一天，官炀都异常沉默，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他不再主动推书过来讲题，顾之衍试探着推过去的题目，他也只是用最简短的词语或公式回复，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她身上。那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和冰封般的沉默，比任何责备都更让顾之衍坐立难安。
李思思的目光几次若有所思地扫过他们之间，带着一种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王浩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课间试图插科打诨，都被官炀一个冰冷的眼神冻了回去。
顾之衍的心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懊悔如同藤蔓，缠绕得越来越紧。她一遍遍回想操场上的情景，官炀问出那句话时的眼神，她脱口而出的“不喜欢”，以及他瞬间冻结的表情和决然离去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让她心头发颤。
他是不是……误会了？他是不是……其实想听到别的答案？那个“不喜欢”，会不会伤到他了？
夜色下的犹豫：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顾之衍看着官炀像避开什么一样，迅速收拾好书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她心里的空洞感骤然扩大。
回家的路，走得格外沉重。暮色西合，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与她内心的兵荒马乱形成鲜明对比。书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仿佛也压着她的心事。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顾之衍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翻江倒海。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冰凉的屏幕。
要不要……跟他说点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解释？道歉？还是……告诉他，自己当时是懵了，口不心快？
她点开置顶的、备注为“K”的聊天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寒假时关于一道数学题的讨论。她盯着那个简单的字母，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久久无法落下。
该说什么？怎么说？
——“下午跑操的时候……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时只是……”
打好的字，又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每一个开头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害怕解释不清，更害怕解释了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让局面更加尴尬。她也害怕……万一他只是随口一问，或者真的是被起哄烦了才那样说，自己的解释岂不是自作多情？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纠结而懊恼的脸。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浓浓懊悔的叹息。指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按下那个发送键。夜色渐深，将少女满腹的心事和那句未能出口的解释，一同笼罩在无边的寂静里。只有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着，像一颗悬而未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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