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三章
顾之衍的挣扎：恐惧的阴影与悸动的真实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顾之衍小小的房间。她蜷缩在床边，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她写满懊悔与混乱的脸颊。那句脱口而出的“不喜欢”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不是在撒谎……至少，在那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被巨大的羞窘和突如其来的冲击淹没时，“不喜欢”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本能的盾牌。仿佛只要这样断然否认，就能立刻浇熄那些起哄的火焰，就能将自己从那种被赤裸裸审视的尴尬境地中解救出来。
可是，盾牌竖起的瞬间，她似乎也狠狠地、毫无防备地，砸中了官炀。
他瞬间冻结的眼神，那深潭里熄灭的光，还有那决绝离去的、带着凛冽寒意的背影……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每一次回放，心口就闷闷地疼一下。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受伤，是真的吗？还是她因为慌乱而产生的错觉？
懊悔如同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后悔自己反应太快，后悔没有哪怕一秒的思考时间。如果……如果当时能冷静一点，哪怕只是沉默，或者含糊地说一句“你问这个干嘛”，都好过那斩钉截铁的否定。
然而，比懊悔更深的，是一种让她更加恐慌的混乱——她真的“不喜欢”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乱的思绪，让她浑身一颤。
不喜欢吗？
那为什么在跑操时，目光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那为什么在他靠近时，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连耳根都在发烫？
那为什么看到他帮她推书包、扔药瓶、在医务室外沉默等待时，心底会涌起那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悸动？
那为什么在物理书摊开时，会留意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他微蹙的眉头、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赞许？
那为什么除夕夜看到他那句简短的“新年快乐”和那朵占据屏幕的烟花时，心口会像被照亮般暖融融的？
这些细碎的瞬间，这些不受控制的反应，像无数颗散落的珍珠，此刻被那句“不喜欢”猛地串起，清晰地摆在她面前。这绝不是“不喜欢”能解释的。
恐惧的阴影：李思思的眼泪
可是，“喜欢”这个词，对她来说太沉重了，重得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李思思那张苍白失魂的脸，那双浸满泪水、写满难堪和不甘的眼睛，瞬间浮现在眼前。李思思那么优秀，那么勇敢地表达了心意，得到的却是官炀平静却无比疏离的拒绝——“没有考虑”、“不想分心”。
那份拒绝像一把冰冷的尺子，丈量出了靠近官炀的代价。他的世界壁垒森严，物理竞赛、训练队是他的核心，情感似乎是多余且被排斥的杂质。李思思的眼泪就是靠近那道壁垒后撞得头破血流的最好证明。
如果她说“喜欢”，等待她的会不会是同样的结局？那点建立在物理书上的默契，那些寒假里指尖传递的暖意，会不会在她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后，瞬间崩塌？会不会连现在这份沉默却安稳的联结都失去？变成第二个被官炀礼貌疏离地隔绝在外的李思思？
这个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勇气。她害怕那份特殊待遇消失，害怕看到官炀眼中再次浮现面对李思思时那种平静的疏离，害怕自己也会像李思思一样，在某个角落无声地舔舐伤口。她好不容易才重新习惯了有他坐在旁边的日子，习惯了物理书中间的联结，习惯了那份无声的、别扭的关切……她不敢赌。
官炀的挣扎：冰冷的困惑与灼人的疑问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隅。
官炀的书桌异常整洁，台灯的光线冷白而集中，照亮了他面前摊开的厚厚竞赛习题集。然而，那些平时能让他迅速沉浸的复杂公式和逻辑链条，此刻却像一团乱麻，无法进入他的思维。
他盯着纸页，目光却没有焦点。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是操场上那声清晰到刺耳的“不喜欢”，以及顾之衍当时那张因为窘迫和急于撇清而涨红、带着慌乱的脸。
她真的……不喜欢？
这个疑问像一根烧红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素来冷静自持的心。
不喜欢吗？
那为什么寒假里，她的消息总是那么“恰好”地在他空闲时发来？为什么她分享蝴蝶兰、关心小玳瑁时，字里行间带着他都能感受到的雀跃？
那为什么她腿受伤时，会下意识地在他靠近时紧张？为什么接过烫伤膏时，她的声音会那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那为什么在物理书摊开时，他总能捕捉到她豁然开朗时眼底闪过的、纯粹的亮光？为什么他偶尔放缓讲解节奏，留给她思考空间时，她会微微抿唇，露出一种近乎满足的专注？
那为什么除夕夜，她会第一个给他发来烟花和新年的祝福？那句“明年作业还要靠你”后面，那个小小的机智表情，又藏着什么？
这些画面，这些细节，如同他精密仪器里捕捉到的异常数据，无法被“不喜欢”这个结论所解释。它们清晰地指向另一个方向——一种他从未深究、却下意识地默许并回应的靠近。
被否定的困惑与冰冷的刺痛
可是，她亲口说了“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样斩钉截铁、急于撇清的语气。
官炀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书页的一角。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困惑和……被否定的冰冷刺痛感，悄然弥漫开来。
他很少主动。无论是靠近，还是询问。操场上的那句问话，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冲动和勇气。是在王浩他们聒噪的起哄下被激出的？还是寒假里那些琐碎分享累积的、一种想要确认什么的渴望？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那一刻，看着她就在身边奔跑，晨光勾勒着她恢复活力的身影，那句疑问就那么突兀地冲出了喉咙。
他期待什么？或许是一个沉默？一个犹豫？甚至一个带着羞恼的瞪视？他唯独没想到是那样干脆利落的“不喜欢”。
这感觉……糟透了。比解不出难题更糟，比输掉比赛更糟。一种失控的、陌生的烦躁感在胸腔里翻腾。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逻辑清晰，习惯于用冰冷的距离处理一切麻烦。可顾之衍的“不喜欢”，像一颗投入精密仪器的沙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运行节奏。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置顶的“顾之衍”名字。整个晚上，它都安安静静。没有解释，没有追问，什么都没有。这沉默，像是对他那句“不喜欢”的无声确认，又像是一种更加冰冷的疏远。
他烦躁地合上习题集，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遥远。他想起医务室外等待的安静，想起她拆掉纱布后走路时依旧带着的小心翼翼，想起她看着小玳瑁照片时发来的那个旋转开心的表情包……
她真的不喜欢？
这个疑问，在冰冷的夜色里，灼烧着他从未如此困惑的心。而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喜欢”，则像一道深深的刻痕，横亘在两人之间，将那份寒假里悄然滋生的暖意，瞬间冻结。他需要答案，却又害怕答案。第一次，官炀在属于他的逻辑世界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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